“以酒为名却谤他,冰为肌骨月为家。”
琴李一直喃喃念着这句诗,她总觉得一定曾听过。诗好像是写了一树白花,难道就是那个姑娘?
正想着,眼前的景物明晰起来,分明是一片碧绿的良田。
琴李心中的疑惑随着看到旧景而消失。
琴李看着一片整齐的田地,此时竟不知自己为何能如此从容。
她想起那个冬日,她不过离开了他半月,谁知再归来时,良人已离世。他走得那样仓促,不,是皇帝的杀心如此迫不及待,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还没有查明江莒王是否有谋逆之心,便以惊雷之速断了江莒王的左膀右臂。
她告诫过,皇帝疑心重,切记要万全之后再行动,谁知一着不慎,不过半月,数年的辛苦谋划已然只剩下了几抔骨灰。
成王败寇。
“吾妻,时机即将成熟,那皇帝定然下台。他不过是使诡计夺取了当年太子应得的皇位罢了。”
“江莒王是前朝太子,可惜皇位被夺,屈尊封王。但真龙之血脉永远不会允许庶出僭越帝位,等莒王登上龙座,我便是镇国大将军,我一定给你十里红妆,百里桃花!”
百里桃花……
只可以桃花未开,骨已成灰!
眼泪不知何时已然落下,可她此时竟然提不起恨意。仿佛对待此事仅仅如同前朝的云烟一般。
琴李自己都吓了一跳。
“琴李……难道我都习惯了这个身份?”
回眼望,良田百顷,往日为了划定田地界限而种下的幼松,今已亭亭如盖矣。
再想在这广袤的土地上寻得旧人矫健飒爽的身影,可惜,还历历在目的,却只有一身黑衣的女子,在绿地青松之中,绝望地撒下白灰的身影了……
“桑,等我弄垮了这疑心鬼,碧落黄泉,定来寻你!”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女声:“琴妃,侍卫们来问过你的情况了,他们已经不耐烦了。速回。”
琴李闻声回头望了望水波似的门,若有所思地抚上那波动的涟漪。
要是我像那个姑娘一样,有强大的法力,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守着这一梦黄粱了……
留恋地望了一眼数年如一的田地,琴李还是踏进了那扇波动着水光的门。
进入门中,她忽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
一霎那,已经平复的情绪又波澜壮阔。泪珠刹那间已经断了线。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最爱的花,从前曾是名树,多少显贵人家遍植,可如今闻香看叶能说出其名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落尘居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偏偏在自己祭夫心碎之时调出这种香气!
一踏出那扇门,琴李连泪水也无暇拭去,眼眶通红,几乎失控地喊: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子翻着那本纸张漆黑的书,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地问:“我可是做了什么事,犯了娘娘的忌讳了?”
“你知道我的过去,所以特意调出花香,想让我更恨那个皇帝么?你们这些卑贱的妖类,果然只知道煽风点火。”
正在看书的女子偏过头来看她,轻描淡写地说:“琴妃不记得在走之前,我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
“呵。”女子笑得无邪,“你可曾听白将军提起过,‘以酒为名却谤他,冰为肌骨月为家’呢?”
“以酒为名……”
喃喃着,琴李的怒火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遗憾。
“原来,我竟然没有了解过他吟过的这首诗……”
琴李笑得凄然:“以酒为名……酴釄(túmí),荼靡?(túmí)?啊……”
泪眼婆娑中,一向笑得妖娆又不可一世的琴李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凄怆。
“妻。你看,她是夏天最后的花季。开到荼靡花事了,从此便只有枝繁叶茂了。”
“秋有瘦菊冬有梅,怎么能说是最后的花季呢?”
“你太较真了,妻。日后为我生了一堆像你一样的宝宝可不好了。”男子剑眉星目,戏谑地打趣着她时,眉眼都含满了笑意。
“妻……等你成了镇国将军,出于礼教,莒王怎么肯答应让你娶我这么一个没有门第的女子……”
“等我成了镇国大将军,莒王怎么会左右我的决定呢?相信到时候就连丞相大人也不会拒绝我们的婚事了。”
男子充满爱怜地捧起她的脸。那双修长的,还带有老茧的手极其温柔地抚摸她凝脂般柔嫩的脸颊,像是摩挲稀世的珍宝。
女子却眼角含泪:
“可我,可我母亲如今却不再是丞相夫人了……他为了那个女人休了我母亲,母亲却不能离开相府,只能被软禁在家,处处受欺凌,就连我的婚事他们也不答允……父亲居然还说……我休要妄想飞上枝头……呵,对啊,桑,我如今连相府的庶出都比不上……怎么能与你相配!”
“我白桑此生非你不娶!我多庆幸你不再顶着相府嫡女之衔,不必在十八岁时入宫为妃!我们是注定的一对,碧落黄泉,永不想离!”
好一个碧落黄泉!
琴李擦干眼角的泪水。
狗皇帝,你杀我心头所爱,我便要让你这江夏江山,分崩离析!
扶休,扶休。
喝我扶休茶,到时你再也无力决定自己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