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说此时间这黄宝员与康婉琳是四目相对,康婉琳虽为众多家主当中唯一的女性,在亲戚之间也有着颇高的地位,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此刻却被黄宝员不知哪来的气场,压得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所以,还劳烦康姑娘,将其他几位家主都带进来,一同商议才是。”
说罢黄宝员向后小退两步,不再以俯视的姿态来面对康婉琳,压迫感消失的同时,康婉琳急切地深吸两口气,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对空气的渴求。
“哦……好……好的……”
微微抬眼,生怕再撞上黄宝员的目光,堂堂蔚州卫第一大户的家主此时却好似犯了错的孩童一般,不敢言语,直至退到正厅之外才敢借转身之际偷偷瞄上一眼,适方才凶如厉兽的黄宝员,此时间看来也无非只是位年纪稍长,样貌清秀的普通男子罢了……
眼看着康婉琳离开之后,李贵生连忙赶前两步,又向外看了一眼,确定康婉琳已经走远,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黄宝员。
“闻晟,你这使了什么手法啊,给这丫头治得服服帖帖,小那会儿她就比我们都厉害,今儿算是见识过她也有蔫巴的时候了。”
黄宝员并没有理会李贵生,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李贵生感到自讨没趣,转身向着郑康乐打起了哈哈。
“哈呀,我这妹夫就这样,闷蛋一个,”说话间还不忘向郑康乐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以表示自己无奈的心情,“也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看上的他。”
“你们光看着她康婉琳光鲜、刻薄的一面,却不曾想一名女子要撑起这整个康家,其中的苦,与咱们这帮男人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
2.
过不多时,康婉琳再一次回到了正厅之中,身后还带着十来个人,看样子,应该就是各地的家主,个别的几个还带上了家中的奴仆。
除了康婉琳之外,走在头里的还有一位,看起来要稍长于身后的几位,整个人也显得更为稳重些,其他的家主们,除了康婉琳之外,也没人敢走在他之前,可见此人在众家之间的地位,那也是颇高的。
郑康乐与李贵生见众人进得厅来,连忙起身行礼,方才走在头里的那位以拱手作揖还礼,而黄宝员却是依旧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也没有向着来人的方向看过一眼,反倒是闭上了双眼,身子坐得直挺,再待到李贵生回过头来看时,是气得直甩手。
“闻晟,你倒是过来啊,大家都到了你反而没动静了!”
黄宝员又一次地选择了无视李贵生,瞧得李贵生是气也气不起来,同时又觉得在众人间没了脸面,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没个好颜色。
眼瞅着李贵生就要上前去拽黄宝员,却被先前打头的这位给拦了下来。
“哎,弟弟莫急,这位想必便是下洪寺的黄先生了吧,”说着话,走上前去,向着黄宝员的方向拱手行礼,“早听闻先生性格古怪,不好言谈,却身怀异术,今日得见,果真是如此。”
说话的这位名叫李万仁,为赤城大户,而这一行包括康婉琳在内十三位家主,据相传是当年唐末十三太保的后代子嗣,几家于各地也都是有宅有地的大户,宅院内外,尽是家丁奴仆,这其中李万仁最为年长,据说乃是后唐明宗李亶的后人,为众亲戚之间的老大哥,称“大太保”。
李万仁行过礼后,见黄宝员依旧没有动静,转身面向李贵生:“子丹,黄先生是咱们府城地界最有名气的阴阳,今日你约大家齐聚郑府,哥哥心里定然是高兴的,只不过,众家当中并未添人,也无人下世,哥哥却不知,找来先生,要做什么?”
其实李万仁这话是说给黄宝员听的,堂堂大太保,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即便不溢于言表,心中也会有些许的不满。
李万仁说罢,众人之中立刻有人开始附和。
“对啊三哥,你叫我们过来,怎么还带这么个主?他们这行大多都腥得很,我见识过真攥尖儿的,手里两根竹竿,行南海观世音卦,那才一算一准!”
这位与其说是在附和李万仁,不如说他已经是在对着黄宝员叫嚣了。
“嘁,你说的那点竹金的才是真的‘一腥到底’,就算是你所说‘攥尖儿’的,也无非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看到黄宝员终于肯张嘴说话,李贵生是急忙上前:“黄闻晟啊黄闻晟,你可算是言语了,这真真儿地是要急死个人啊,”说着话,伸手接过黄宝员手中的茶碗,又转而朝向众位家主:“不瞒了各位的说,这次并非是我把大家叫来的,这位也不是外人,是我的妹夫,今天正是我这位妹夫有要事想同大家商议。”
待李贵生说罢,黄宝员才缓缓起身,转身朝向众人,却仍旧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用审视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每一个人,双手背在身后,整个厅内,也只有李贵生所处的位置能看得一清二楚,黄宝员不停翻动于各指节的拇指……
3.
此刻,正厅之内,一片寂静,黄宝员、李贵生与众家主家丁相对而立,李贵生低头看着黄宝员背在身后的双手,这厅,太静,一阵“簌簌”声从黄宝员的手间传出,都显得分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在李贵生看来,时间都仿佛在黄宝员的指节间凝固了一般,一阵轻咳缓缓流入耳中,李贵生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放落到他人身上。
“如有要事,还请黄兄弟快快说出才是,大家在这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方才一直未曾言语的郑康乐终于等不下去了,再加上被黄宝员审视般的目光,看得心中不免发毛,言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一众人引入席座,随后吩咐家中奴仆看茶。
黄宝员还没等众人全部落座,自己便走到靠西最后一个位置,刚要坐还没坐下,却听得对面有人说道:“三哥,这位论辈分,我是得叫声‘姐夫’的,但终归他还是个外人,更何况就是个干白事给人看坟的,,他能有什么事,兴得您了把大伙都召到这郑宅之中?”
说话的人就坐在黄宝员正对面的位置,叫李德成,在十三太保中排行老小,自幼习武,好结交江湖人,却不少被人骗去钱财,之前所说点竹金的便是之一。
听过李德成这番话,黄宝员不禁“噗嗤”乐了起来,抬手在半空中摆了两下,却没有说话,坐在木椅上,双手撩起前摆,居然就翘起了二郎腿。
“弟弟,你可别小瞧我这位妹夫,那可是当年老佛爷敕封的‘八仙爷’当中‘黄五爷’的后人,”说着话,李贵生双手抱拳,举到半空处,站起身来,不自觉地,还耍起了范儿,“我这妹夫那可是手掌乾坤,脚踏八卦,身揣一柄太后老佛爷御赐的赤金天蓬尺,探前生晓今世,寻龙点穴,是一身的能耐啊,要不然哥哥我也不会把大家都叫来不是?”
“哥哥,这江湖上,无论四大门还是那八小门,我也是见识过不少,怕只听得您在这说得热闹,而这先生却是没什么本领的吧?”
听到这里,黄宝员先是顿了一下,将之前翘起的腿缓缓放下,抬眼观瞧,直勾勾地盯着李德成,眉头微皱,脸上也不再见有笑意。
骤然间风云突变,方才外面还是万里晴空,此时间竟已是乌云密布,李德成依稀还能闻到些烂泥巴的味道,阵阵凉风刺得后背发麻,想要伸手去够,却才发现自己的手有如千斤重,动弹不得,再看黄宝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就这样俯视着自己,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屑,不只是对李德成,更是对生死的不屑,此时的李德成只觉得自己在黄宝员面前就像蝼蚁一般,对方的每一声喘息都仿佛是在痛击自己的耳鼓,他怕了,他这辈子都还没有这么怕过什么……
4.
一个恍惚,刚才所感受到的一切又都好似过眼云烟一般,环顾四周,李德成发现此时大家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他整个人也已经是瘫软在了木椅之上,脸色煞白,不住地喘着粗气,用力地咽下口水,冷汗直流,胸前已是潮乎乎的一片。
李德成用仅有的力气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突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黄宝员,却只看见他仍然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喝着茶,而左臂被坐在一旁的康婉琳紧紧地拽着。
“弟弟,你……你没事吧?”
众人见李德成的脸色有些好转,纷纷询问状况。
“他没事,无非是短时间内受了些许刺激,歇会儿就好。”
听到黄宝员的话,康婉琳也才慢慢地把手松开。
“你们……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对吧?”
“看到?看到什么?”
众人并没有明白李德成问话的意思,除了黄宝员之外,没有人知道李德成之前经历了什么,虽说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间,但这个刹那对于黄宝员这样的人来讲,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想不到李兄弟年纪尚轻,却已目有玄花,真是可惜啊……”
一切,都只不过是黄宝员口中的“玄花”,都只是幻象,经过一番询问过后,就连李德成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黄先生,我代兄弟向您道歉,奉之年纪轻不懂得世事,还请先生海涵……”
这正厅之中,除李德成外,就只有康婉琳领教过黄宝员的手法,但康婉琳怎么也不能想到,方才黄宝员若是再稍加气力,这李德成很可能会当场死在这郑宅之中……
“现在……”说着话,黄宝员缓缓起身,踱步走至正中位置,环视众人,将双手背在身后,活像是书堂中教课的先生般。
“可以听我说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