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早晨，天很冷，刺骨的寒风肆虐着苍茫大地。原野上杂草枯萎、林木发黄、一片萧杀，只有一些常绿树木顽强地在寒风中挺立作啸。
黑石山，位于朱县西部，连绵数十公里。
现在，靠近公路的山坡阵地上，黑压压地站列着几百个象雕塑似的GMD士兵，他们挺立在山坡上一动不动，只有他们口里呼出的气在动、心在动。
天冷，他们的心很热，脸上除了杀气还是杀气，整个阵地上空都是杀气。他们就象一把把军刀插在地上，等待着被拔出刺向敌人的肉体。
这是担任战役阻击和吸引日军任务的二营官兵，现在正在听二营长作战前训话：“兄弟们，日本鬼子马上就要进攻了，在这里守到中午是我们的任务，然后边打边撤，把鬼子引进口袋，为主战部队争取战略包围时间……”二营长的嗓门虽有一些嘶哑，在寒风中还是传得很远。因为他心里有一股怒火在燃烧，那股热力把声音变得更加铿锵。
二营长正训着话，天空中传来了呼啸的声音。打过仗的老兵都知道有炮弹在天空飞行。说得兴起的营长根本理也懒得理那颗炮弹。
“轰”地一声，那颗炮弹在队伍的边上炸开了，站在队尾的几个士兵随之被炸上了天。
离炸点最近的一个士兵被撕成几大块，血肉参着泥石横飞。令人惊讶的是一条胳膊在空中高高飞起，划了个弧线后正好落在二营长肩上。二营长眼睛眨也没眨地从肩上取下那条断胳膊，递给边上的卫兵。
队伍里除了倒下的，边上没伤到的士兵脸上虽然灰头土面，仍旧笔直地站立着。那发炮弹象和他们丝毫没有关系，只有几个医护兵在忙碌地救人，然后把地上的尸快归拢一起，装袋抬走。
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老兵，知道这发炮弹是鬼子的试射炮弹，是为了调节正式开战后的炮击诸元，短时间里是不会有第二发炮弹飞来。
“当兵的吃粮打仗，平时吃老百姓的喝老百姓的。现在是我们回报老百姓的时候了。守到中午，我们的大部队就会把鬼子反包围。现在各连都给我进入阵地，鬼子来了，都给老子狠狠地打。后退的，照老规矩，就地枪毙。”
团里下达的任务时间很急，再加上仅要求坚守一个上午就可边打边撤，二营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构建牢固的工事，只能因地制宜利用地形挖简易掩体。好在这里是一块大山坡，坡上有成片的桔子树。现在这时候桔子大部分已被采摘，只有几株晚熟的槾桔，尚挂果枝头。山坡上有不少馒头状乱岩，可供士兵用作档子弹。对于阻击来说，地形还算不错，
二营长巡视完阵地后，看了一眼满山的桔树自言自语说：“可惜了这些桔树。他娘的小鬼子！”
他又在望远镜里看到几十里远的小城已有炊烟升起，忽然想起一件事，喊道：“卫兵，命令三个连长马上跑步过来！”
连长们很快就聚集在营长面前。
“一连长，我们的汉阳造有效射程多少？”对于一个带兵的营长问这最基本的问题，一连长有些奇怪。说：“报告，二百米！”
“对。我们的汉阳造有效射程二百米，鬼子的三八大盖是五百米。我们离鬼子太远了。刚才那发炮弹落点将是鬼子冲锋前重点炮击的范围。没等开战，我们就被鬼子炸飞，开战后射击效果又不好。知道怎么干了吗？”
于是，全营在原先的阵地上，又做了一番布置。
有些士兵故意把破军装晒在旧阵地的岩石上、挂在桔树上，军旗高高地竖起迎风招展。全营官兵把自己的战位推进到山脚下离大路不远处的公路边。
营长心里清楚、全营的官兵心里也都清楚，这样的战场安排，一场半隐蔽接敌的阻击战势必将演变成一场残酷的阵地战，但小鬼子付出的代价明显将增加不少。
在北风的吹拂下，小城光滑的青石板路面上，落叶在飞快的滚动着。
龟缩在城东朱老爷家门洞里的朱十二蓬头污面，身上盖着一条已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被在酣睡。一只破葫芦酒壶滚在身旁，浑身散发着浓重刺鼻的酒味。
这壶酒还是两天前朱老爷家的丫头连环，趁上街倒垃圾机会放在一个破瓦缸里偷偷送给他的。
梦中的朱十二，此时还不知道一场大灾难正在悄悄地向小城、向他逼近。
这场灾难，将改变人们的生活，也改变朱十二的人生。
要饭的朱十二经常醉卧在朱老爷很有气派的门洞里，朱十二可是有说道的：朱老爷姓朱，我也姓朱，我不待这里，谁还有资格待这里？
尽管都姓朱，朱老爷家的门房朱老头，还是经常象赶野狗一样毫不客气地赶走朱十二。对于朱老头的驱赶，朱十二除了跳起来指着朱老头鼻子骂他狗眼看人低外，朱十二还是有办法对付朱老头。
朱老头每赶走朱十二一次，朱十二都会叫几个小要饭的入夜后去敲朱家大门，等朱老头穿衣起来开门时，那几个小要饭的就一哄而散，气得朱老头翘起花白胡子暴跳如雷。
这种时候，朱十二自己可能远远地猫在城里一家挂着“怡红院”牌子的大宅不远处，看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当然朱十二主要是看女人白生生的大腿和水蛇腰。
有一回朱十二看走了神，被刚好路过为朱小姐买香粉的连环看见，一把揪住朱十二耳朵拖出好几步。
那个痛，一直让朱十二至今看到连环都小腿发软。
朱十二自己也搞不清楚，朱家的小姐丫头为啥对自己这么狠心？狠归狠，那丫头对朱十二还是蛮关照的，经常偷偷拿点旧衣物和吃的给朱十二。
上次朱少爷的旧长袍连环送给朱十二后，朱十二就穿着在别人面前显摆了好几天。只是有一次喝醉酒烤火时，前面烧了个大洞，才心痛万分地扔掉。
在这小城，朱十二家本来还是有些家底。
父亲朱大海曾经营一家小杂货店，生意不算很红火也勉强过得去。只是朱十二的母亲特别会生，一年一个孩子从不让肚子闲着。
按朱大海的说法是要生足十二生肖。朱十二的母亲倒也争气，真的男男女女的一口气连生十二个，这在小城也堪称奇迹了。
子女增多后，朱家的日子变得也变得艰难起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朱大海一不小心染上赌瘾，直到输掉小杂货店。那时朱十二还刚会在地上爬。
接下去发生的事是朱大海被追讨赌债跳了河，朱十二的母亲对生孩子养孩子很有耐心，对失去朱大海毫无耐心。看着家里一大堆要吃饭的儿女心一急，用一根草绳上吊了。
朱老爷看在本家的份上，出钱买了二付薄皮棺材，草草地把朱十二父母埋在了城西朱家祖坟不远的一块荒地上。
朱十二自己对父母和兄弟姐妹长什么样基本上无记忆，仅听别人说自己有哥哥姐姐，到朱十二长大时，这些哥哥姐姐去向已全然不知。
朱十二就象野狗一样在这小城里生存着、游荡着。现在唯一和父母有一点关系的恐怕就是血缘和脖子下的那只玉刻生肖挂件了。
据说朱大海在每个孩子出生后，都会托人刻个生肖小物件挂在孩子脖子上以作纪念。
朱十二脖子上挂着的自然是一只小猪，背面有一隶体“朱”字。
在天气晴好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有人看见朱十二边晒太阳边抚摸着那只玉刻生肖猪发呆。
本来象朱十二这样一个从小在街边长大的人是不可能认字的，但偏偏朱十二认识好多字，而且对水浒、三国里面的人物故事几乎烂熟于心。
朱十二曾跟城里的老乞丐拜过师。
这老乞丐究竟是什么出身传说很多。有的说他曾是庙里的一位高僧，因战火焚庙无处安身伦为乞丐。有的说是江湖大盗，因官府缉拿外逃到小城。也有的说是因婚姻看破红尘伦为乞丐。反正说法不一而足。
朱十二自父母双亡后，被老乞丐收养。一直视老乞丐如同父母。老乞丐几年前已在小城消失，连朱十二也不知他去向。老乞丐曾对朱十二说过，有一天他消失时，就说明他们两人缘尽。但老乞丐究竟教会朱十二是要饭的本事还是认字的本领，只有朱十二自己知道了。朱十二因为有个这样神秘的师傅，小城里经常和朱十二混一起的小要饭们，对朱十二很是羡慕。
但此时的朱十二，不会想到城外黑石山即将发生的血战，将影响到他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