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锦应天府大牢中，一个全身上上下下都被一袭黑衣给遮的严严实实的男子，此刻正站在牢房前，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里面已经是蓬头垢面的囚徒。“才止一日未见，你何至落到如此境地！”
那牢房中的囚徒仿若知道来人是谁，依旧背对着他，透过那墙上一方小小的窗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夜空的那轮明月。“你竟来问我？倒也有趣，我却也不知究竟是谁害我至此！”
那黑衣中的人，少有的沉默了些许。“没想到此刻的你竟比之先前长进了不少，若是先前你就有此心境，说不得本尊主兴许会重视你些也未可知！”
那人对这话不以为意，仰天长笑了一声“哈哈哈！你来此莫不就是为了看我落魄，这可不是尊主的性子啊！”
“说来倒也真是好奇，我并未混淆你的记忆，二公子何不将我告知于殿下，说不得还能为你换一条生路！”
显然此话是触动了那狱中人的心，猛地会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既然尊主你也有对我好奇的时候，那本公子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向来自恃心智过人，谋算计策天下无双！以将这天下间的才子高人玩弄于鼓掌为乐，让他们甘心供你驱驰，更可恨的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从未把我放在眼里，弃之如敝履！此等大恨我如何能让你死的痛快。我本是想将你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可是当我看向那位殿下时，我却改变了主意。哈哈哈，炼羽生，你不是一直自视能洞察人心，妙算无双吗？猜猜是什么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炼羽生的心绪并未有所触动，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大概，你是想让本尊主彻彻底底地输在殿下手中吧。”
沈勉的脸上一丝畏惧闪过，虽然对于面对炼羽生他早有觉悟，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占不了上风的。但心中仍是故作镇定了起来。“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天机门尊主。我这一世是都赢你不过！”说到此处，沈勉不悲反笑，转瞬之间脸上的阴霾之色便一扫而空。
“炼羽生，你知道你这辈子会输在什么地方吗？是太聪明？不，是你太想让别人知道你的聪明，太想向别人证明你的聪明。这可真是古往今来所有自作聪明人的通病啊！你说，你，能逃得过吗？”
炼羽生的语气愈发缓和了。“原本，你该是会死的。可是现在嘛，不得不说，现在的你反倒令我稍稍重视起来了！只可惜，你永远也走不出牢笼了。放心吧，二公子。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至少我也要向你证明过我的聪明才智后再让你死！去凤阳的天牢等着看吧，用你的一辈子来看清楚究竟是你的主子会赢还是本尊主会赢！”
随着黑色的身影缓缓退出了这看守严密的牢房，整座大牢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在这里，沈勉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这里不会再有那种令人骨肉发寒的挑剔目光，没有财富，没有权势，也没有了任何改变与未来。
“齐大人，本尊主一向重诺。你可安心了吧。”出牢房的路上，几乎从未在大牢出现过的齐大人此刻正陪在炼羽生的身旁，一起向大牢外走去。
“尊主说的是，尊主之名我等早有耳闻，此番下官就多谢尊主了。”齐大人心中早已把炼羽生给骂了千万遍，只是表面上仍不敢有半点不敬之色。虽然嘴上如是说，但心中却忍不住腹诽道“这一次意外，还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少不得有降级罚俸之责，你却还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眼见就要出了牢房大门，炼羽生可不会管这齐大人心中对他有多少不满。淡淡道“本尊主这就走了，日后不在金陵，齐大人可自求多福了!”
一听说这煞星要走，齐大人哪里还管得了许多，心下自是喜不自胜，却又不敢流于表面。只得神色更加恭敬尽早送他离去为上。
炼羽生没有说会去哪，这也自然不是齐大人会关心的问题。离了大牢，炼羽生便直接回了府宅，在这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要见过他才能安心离去。
“李谦。你觉得本尊主是否真的如沈勉所言呢？”眼下马车内只有李谦一直在他左右，驾车的又是个耳不能闻口不能言的人，故而炼羽生言语之间也有些随意。
李谦闻言却是一愣，对于这个尊主，依自己的了解还是有些悲凉的，他的面容虽然大多时候一直保持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与温暖，但眼神中那时有时无的呆滞与孤独，很多时候都给自己一种这具肉身已经身亡了的感觉。李谦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一种过往，会使这样一个人变成这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可怕存在。但也果如世人所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炼羽生对于人命的冷漠也是令他毕生都不敢忘却的。
“尊主是说以掌控天下高人为乐还是……”思索了片刻，李谦还是顺着炼羽生的问话说了出来，对于眼前这个人，自己实在是升不起半分不敬之心。
别有深意地看了李谦一眼。炼羽生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或许吧！或许真如这个我从未放在心上的二世祖所说，有朝一日我会输时，定是会败自己急于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才智！”
“尊主之才，世间又有何人敢怀疑！”
嘴角微微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炼羽生没有再多说下去。
“违，这几日还好吗？”见到老朋友，炼羽生难得的别在外间放松了许多，这里是连李谦都不曾进来过的地方，想来为何沈勉最终会成为弃子呢，或许就是因为他太高看自己，没有找准自己在炼羽生身边的位置吧。
违张了张嘴，原本隐于黑暗中的幽幽目光此刻在看向这个给自己带来过巨大痛苦的人时，竟然连先前的冷漠与平静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与悲哀！
“何必！”半天，违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炼羽生没所谓的笑了笑，对于这个世间上唯一还算是关心自己的人，炼羽生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所谓的感动。走过违的身旁，炼羽生轻轻开口道“这世间事总是要有人来做的，我或许也曾怨过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命运。但是又怎样呢？怨过之后还不是要回到现实中来，我不是一个可以做梦的人。”
“对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做完你该做之事，说不定日后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日。”炼羽生顿了顿，收起了心中原本想说的话，对于此刻的违，还不够，他还不够能力知道这一切。
违有些吃力地抬起头望着炼羽生。出言说道“你记住。你的心并不是无懈可击的。纵然是你能禁绝所有情感。可是这世间之情，并不是说禁绝就能禁绝得住的！没有拿起过，又如何放得下！”、
违的话引起了炼羽生的深思，这是一直以来他刻意回避的问题，从心到身，从欲到念，他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已经臻于完美，没有一丝破绽。但是只有他心里明白，这样的他，是不完整的。还有一丝缺陷。
炼羽生走了。违和他的谈话即便是李谦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对于那所谓的缺陷，炼羽生是有一些办法可以应对的，只不过，这所谓的办法显得有些自欺欺人罢了！
“明日起行赴京。”炼羽生向李谦吩咐道。
“依例送紫汐去扶桑吧。”
“遵命！”
“好生照顾她。”
炼羽生交代完就走了，全然没有在意此刻内心有些古怪德李谦在想些什么。
“尊主，有些变了？”恍惚之间，李谦竟有了这种错觉，冷静之后竟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