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让我等一同再敬老大人一杯。恭祝府尹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一个坐在堂上靠近齐宗道右手边的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大笑着一饮而尽，众人也都齐声附和着他。此时上首的齐宗道齐大人正笑容满面的举起酒杯满面笑容的向众人示意。
谢过众人后，一旁的丫鬟又连忙将齐宗道的杯中满满地斟了一杯。“今日承蒙诸位赏光，为老朽做这个寿。我等能有今日，全仰赖当今陛下圣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来，让我等同敬陛下一杯。向上苍祈求陛下龙体康健，我大明国运绵长！”听见老大人如是说，众人自然又是一同举杯。一时间觥筹交错，喧哗热闹之声不绝于耳，杯盘狼藉之态难以尽述。
“这可真是来的真不是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堂上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老爷，这三位一进府就横冲直撞，小人拦都拦不住……”
这齐府的家仆还未说完，齐宗道连忙摆手示意让他退下，只是有些惊诧地盯着眼前的三人，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今日来的无不是这金陵城里的达官显贵，而这内堂里更是聚集了这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大家对于眼前的人都是认得的，没办法，祭陵时这位大明未来的主人在场的诸位都是认识的。而太子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这些人，却并没发现太多熟悉的面孔。
“今日既是大人寿辰，本宫又适逢恰好滞留南京，怎么不下帖邀请本宫呢？”太子收回先前微微有些不善的目光，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齐宗道闻言方如大梦初醒，连忙起身有些紧张道“臣等素闻殿下向来不喜这些人情往来之事，况殿下南下是有要务在身，下官区区寿辰，怎敢劳驾殿下。”
也不知是这齐宗道年迈昏聩还是一时情急竟慌不择言，自己反倒将话给说出来了。
“哦？”太子闻言倒将先前的怒火给暂且收了起来，在一众人等的注视下慢步走到齐宗道身旁坐下，饶有意味地看着桌上的肴馔。“你还知道本宫此番南下是有要事啊！连本宫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你们封城不让本宫出城也就罢了，怎么还躲着本宫不见呢？难道太子的命令你们就可以视若无睹吗？”
听着眼前这个才止十四五岁的太子面无表情地慢悠悠说出这番话，侍立在旁的齐宗道脸上的汗水早已止不住地顺着眉须流了下来。太子所说之事，在场的官员大多不知晓，他们大多是闲职，虽也曾留意到城中守卫有些变动，但听到从太子口中说出的这些话，一时心中十分震惊。陛下只有这一个皇子，天下各方势力一直都将目光紧紧地盯在这位太子身上，谁曾想太子竟然被人给困阻在南京，莫不是要起什么变乱了？众人心中都各自揣度着，眼下这一状况，却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殿下，臣只是兼有管理一方民政与教化之责，从来也没有权力调动军队啊！至于殿下所说的封城之事，臣实在是不知。”眼下兵部与守备都未在场，齐宗道索性将这些一股脑都推到他二人身上。虽暂能自保，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太子并未接过方才的话头，拿起身前的一双筷子夹起了这桌上的一盘菜肴，问道“齐大人，这是什么肉，本宫怎么从未见过？”说完又慢悠悠地将那肉往鼻子前凑了凑。“嗯？有一股膻味。”
“这……这乃是羊肉。”见太子忽然话锋一转，齐大人连忙回道。倒也真是苦了这一把年纪的老夫子了，要面对这么一个性情无常的太子，光是提心吊胆就让自己受不了了。
“羊肉？本宫怎么从未见过这样的羊肉呢？齐大人你倒是好好给本宫说说。”太子仿若将自己来此的本意与自己先前的怒火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尽，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倒让齐宗道一时之间有了些恍惚。
“不行，千万不能松懈半分！”想起之前对太子的耳闻，齐宗道在心中默默地告诫着自己。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齐宗道小心翼翼地说道“此乃臣家中的厨娘所做，只为款待今日所来的宾客。到底是怎么做的，臣倒是不知。”
“那将厨娘请来，详细说与本宫听听吧。”对于太子这前后判若两人的逆转，齐宗道颇感诧异，这……难不成一盘羊肉就将今日的危机化去了？一面疑惑一面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夙和，还想从他那看看有没有什么提示。虽是十分不解，也只得从命将厨娘唤来。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紫衫，年约三十的妇人便从后堂应命而来。太子也没工夫再多费口舌，直接就问起了盘羊肉的做法。
“这位公子，这道菜肴的的确确是用羊肉烹制而成，你可不要小看这一小碟，它可是用了十几只羔羊才能做成的呢？您请看，这每一片肉都是取自羔羊顶上那味道最鲜美的薄薄地一片，余者便皆不可用了？”
“什么叫余者皆不可用了呢？”
“就是一整只羊只取一片肉，剩下的都不要了啊！”那厨娘平日里出入这种高门府第已是家常便饭，对于这种宾客唤其前来询问菜肴做法的事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她却完全的忽视了这满座宾客皆屏声凝气只有这一人谈笑风生的怪异氛围了。“整只羊只有那一片才是富贵人家食用的，剩下的怎可入口。”
听这厨娘和太子在这谈笑风生的讲这道菜的做法，齐宗道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见那厨娘越说越没边，赶紧命她下去了。“殿下，这……”
太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倒是对齐宗道呵斥厨娘下去没什么意见。“大胆应天府尹，你，可知罪！”随着太子这一声冰冷的质问。齐宗道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负有一方民政与教化百姓之责，可是却罔顾清风镇百姓死活，就算本宫不能出城不是你职责所在，但不顾治下百姓生死之罪你又该如何担当！”说完又环顾了一下周围众人，厉声道“惠民医局与漏泽园掌司何在？”
听到太子传唤，又从席间出来一人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只是一味地向太子叩头请罪。
“昔日太祖皇帝起于毫末，率天下黎民推翻虏元，剪除群雄，克成帝业！特设惠民医局与漏泽园等司周济天下悲苦无业之鳏寡孤独，你等竟不顾太祖之意，对于清风镇疫病视若无睹。天下要你等何用！”
那掌管惠民医局之人本就是个芝麻小官，一切都只是听从三位大人吩咐，如今太子盛怒，那里有什么辩驳之语。众人见太子盛怒也都连忙跪倒在地向太子请罪。一时之间这齐府的正堂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这寿宴也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你等拿着朝廷的俸禄，在这里享用着山珍海味，却不顾百姓的死活，连一头羊都能吃出这么多花样，只吃一片啊！清风镇的百姓每天都在等朝廷的救济，可是这救济都入了你们的口袋了！”
“臣等如此暴殄天物的确有罪，可是殿下口中所谓的臣等不顾清风镇百姓死活究竟从何而来，那清风全镇都被兵部派兵封了，一人不得进出。殿下可千万莫要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啊！中了奸计。臣等万死也不敢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还望殿下明察。”已到了此时，只怕自己的性命就在一线之间，齐宗道也顾不得在场人多口杂，将自己等人的顾虑说了出来。
“殿下，齐大人所言有理，还请殿下三思啊！”夙和此时也连忙为齐宗道说些好话，又俯身在太子耳边说了两句“此刻南京大小官员多数在场，还请殿下三思而行！……”
太子仔细思索了片刻，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并不能将这么多人怎样，冷冷地扫了一圈跪倒在面前的众人。冷哼了一声。“今日之事，本宫权且为你们记下了！齐宗道！齐大人，你们不让本宫出城也倒罢了。可是如何忍心置那么多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疫病就算一时无法可解，可如何连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言罢，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顿时向太子的身体侵袭而来，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官啊！这就是官啊！”随着一声无奈的悲愤之语，太子起身苦笑着离去，却是将这一地南京大小臣僚都落在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