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多少帝王多少事
……
噼啪!
烛火跳动,凝固了公孙铸讶异的脸庞。
片刻后回过神来,看着安福老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公孙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借着饮茶的功夫,悄悄敛了神情。
“是他?”默了一会儿,公孙铸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次。
“是他。”安福老人自然明白,公孙铸口中的他是谁。
“安福公公为何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将你的消息告知圣上?”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公孙铸打趣地问道,“这可是大功一件。”
“你是慕容寒的人。”安福老人饮了口茶,静静地说道。“所以,你不会。”
迎着他的目光,公孙铸与他皆是一笑。
“老夫正愁如何约见宁王殿下,没想到刚巧碰见了你。既如此,烦请你替老夫向宁王带个话:三日后,城北半山亭见。”安福老人神色肃然,对他郑重地说道。
“哦?”公孙铸唇角勾起,带着一丝好奇的语气问道,“那要看人,值不值得见了。”
安福老人挑了挑眉,揣度他话语中的深意。随后道,“你想听?”
“愿闻其详。”公孙铸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罢了。你既跟着宁王,这件事你早晚也会知道,现在说与你听也无妨。”安福老人呷了口茶,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
“这事,还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
“当年在宫里,慕容焱和慕容寒这两个孩子,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当今圣上在年少时便被立为太子。在周围一众人宠溺下,你看着他斯文儒雅,其实他的性子里却带着骄狂和多疑。至于宁王殿下,他从小便是文武双全,做事亦是低调谦和。怎奈何母妃不得圣宠,是以自己也不太受到先帝的关注。”
“在他们十二岁那年,有一个奴才偷偷献给了慕容焱一条绣龙金丝带。要知道,私藏绣龙饰物在宫中是第一等大罪。直到这条金丝带被先帝发现时,慕容焱竟想办法将此事推到了宁王殿下的身上。”
“先帝得知后大发雷霆,将宁王殿下关进宗祠,跪了整整两天两夜……”
“最后,要不是叶娘娘苦苦相求,恐怕宁王殿下还会继续受罚。不过即便如此,接下来几年的日子里,先帝对宁王殿下也是渐渐疏远了。”
“直到……宁王殿下十五岁那年出征吐蕃,大胜而归。先帝才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刮目相看。”
听到这里,公孙铸的神情微微一动。
记得当年,宁王殿下凯旋而归,在城外犒赏三军时,他还特意溜出家门跑去看的。
记忆翻涌,梦回当年……
点将台下,数万将士甲戈向日,眼露寒芒。踏一步,便可碎裂河山;吼一声,便能震破苍穹。手中的旗帜迎风招展,如烟如云;延展千里,目犹不及。这般场景,光是看上一看,便是让每一个男儿热血沸腾。
可是谁又能想到。统领这支虎狼之师大破吐蕃的将军,竟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自此,慕容寒之威名,响彻九州。
“宁王殿下大破吐蕃第二年里,先帝便是染上了重病。虽说时好时坏,但精力却是大不如前了。”
“先帝染病之后,为确保江山稳固,不得已与朝中世族联姻。所以几经思虑之下,便将唐家的小姐,指给了太子……”
公孙铸闻言,眉头突然锁了起来,“可是,当今圣上不是拒绝了吗?”
“因为他怕。”安福老人面色有些嘲弄,“他怕仁宗之事在他的身上重演。”
“仁宗?你是说?”公孙铸将声音压下,低低问道,“外戚干政?”
“嗯。这便是他的性格使然。”安福老人摸了摸已经冰冷的茶杯,摇头叹息道,“骄傲,多疑……他认为,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就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掌握。”
“此事过后,自然引起了唐家的不满。最后,先帝为了安抚唐家,只能将唐家小姐指给了宁王……”
这时候,公孙铸突然问道,“将唐家女儿指给了宁王?那宁王的势力岂不是……”
安福老人点了点头,感叹道,“这也是万不得已。此事过后,朝中已经分为两党。其一是以皇后和一众老臣为首的太子党,其二自然是以唐家为首的宁王党。”
“唐家在朝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朝中百官也慢慢的向宁王这边趋附。就在宁王的势头即将盖过太子时……”
安福老人顿了一顿。公孙铸默了一会儿,接道,“先帝便崩了?”
“按照先帝的身子,至少能撑过那年冬天的。”安福老人眼中闪过了不甘与怨恨,“先帝崩后,老夫暗中调查过。先帝之死并非偶然,是有人下毒暗害。”
“而先帝临去前的几天,慕容焱都曾去过先帝的寝宫。”
“没想到,他竟然连亲生父亲都下得了手。”
听到这里,公孙铸问道,“既是他下的毒,他为何不避嫌?还要明目张胆的去先帝寝宫呢?”
安福老人道,“老夫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刚开始老夫也不信是他下毒,直到……他派人闯入了老夫的居室,将老夫拿下时,还给老夫按了一个毒害先帝的罪名。”
“老夫锒铛入狱,他却已经登基称帝。要知道,这个帝位,不是属于他的……”
说着,安福老人一双老眼尽是泪光。一番话下来,听得公孙铸那是惊心动魄。
“什么叫帝位不是属于他的?还有……你到底有没有毒害先帝?”公孙铸目光灼灼,神色中突然浮现了一层警惕,“口说无凭,就连你是不是安福这事都只是你空口说的。就凭这些,我还无法相信你。”
安福老人张了张嘴。随后,苦笑了一声,“没错。这些的确是空口白话。但这个呢?”
……
说着,安福老人将自己右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撸起。公孙铸目光望去,其上,竟是几个凌厉的字迹依稀可见。
“立,宁王子寒,为大燕新帝。”公孙铸读到最后,一枚小小的印章更是惊得他冷汗直流。
“这枚印章?”公孙铸的嗓音有些沙哑,“先帝私玺?”
“正是。”安福老人又小心翼翼地将衣袖放下。“除此之外,先帝还给了老夫一份遗旨。”
“在哪里?”
“在杨奉手中。”安福老人面色异常凝重。
“杨奉?上一任南川王?”公孙铸吃了一惊。“这种东西,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中?”
“当年我逃出燕京,南下避难时,正是杨奉救了老夫。”安福老人摇了摇头,面色之中竟是透露出一份羞愧。“谁知刚脱虎口,又入狼窝。杨奉知晓我的身份之后,竟威逼我交出遗旨……当时都怪老夫心念不坚,遗旨便被他夺了去……”
“上面写着什么?”公孙铸急忙问道。
“不知。”安福老人摇了摇头。
……
沉寂了片刻后,只听得公孙铸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小二。”
门被推开,小二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刘公子,您需要些什么?”
只因身份特殊,是以公孙铸对外皆称自己姓刘。公孙铸面色阴沉,随手扔给了小二一锭银子,道,“备马!快!”
“好嘞!”
小二领了银子,美滋滋地下去了。
公孙铸看了一眼安福。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深吸了口气。
看来今晚,他要去一趟城西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