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你回来了。”
隔间内,苦痛挣扎良久,百里玄钰终恢复正常,身躯经过那一番折腾,早已是瘫软疲惫了,这会却还能安然坐在皮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真是叫人佩服他的意志力了。
“昊天。”柳玄心再唤,低低地唤,迷恋地看。看闭眼的百里玄钰,此刻神情与昔日还为昊天仙君时如出一辙,清淡凉薄——她爱煞他这样的模样,爱到了骨子里。
便见缓缓徐徐,百里玄钰睁了眼,明明还是一模一样个人,五官整合举世独一无二,可周身气质却已剧变,难以形容是怎样的感觉。
那眉似都凌厉了几分;那鼻更感高挺;那唇更红更薄;而那眸仍旧清澈,可又却深邃了几分、清冷了几分,似是含着无穷无尽的浩瀚宇宙。
恢复了天上记忆、犹如新生的昊天仙君百里玄钰此刻对上对座故人,直直与她对视,半晌方休,胖胖的圆丸——明神丹,他已知是何物。
不由唇呡,长叹了声方道:“司瑶。何苦私用明神丹,你该知这是犯了天条。”
“我自是知道,可我无悔,”柳玄心激动伸手拉过握住百里玄钰只手,真挚得瞧他,“你能恢复记忆便好,不用歉疚。昊天,我所求的只是你能忆起往昔、忆起我。”
这怕是第一次,他们挨得如此的近,那张脸没有一刻如这般清晰过,又于那双眼的注视,叫柳玄心的心陡然跳得“扑通”“扑通”。这便是情了,她渴求的情。
“为什么要让我恢复记忆。”却是百里玄钰紧接又问,拉出了手,漠然得如同对待陌生人。
“啊?”柳玄心被问得愕然,难得的发愣。
“为什么要让我恢复记忆,司瑶。”
“为,为什么?恢复记忆的你才是你不是吗?!昊天,你想想你下凡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哪一样像你?那样的你不该是那样的模样。昊天,我费尽辛苦制出明神丹,难道不好吗?”
柳玄心不解了,那双由来清虚无物的眼竟有了执拗、委屈。他那话,是在质问她吗?他不该感谢她吗?感谢她对他的付出。
可百里玄钰却是真切让她失望了,但见那人初呡唇不语,只拿过两个酒杯,一手捏着长袖,另一手执起酒壶往杯中各倒了杯白酒、红酒,而后看那斟满的两杯酒,小小的水面还向边缘一圈一圈漾着波,他忽而悠悠开口:
“你觉得,那不是我。”他分外平静道,继而手平展,指了那两杯酒,
“司瑶,你看这红酒白酒,且不都是酒。除了颜色不同、味道不同,它们本质可有区别。
如此,天上的昊天仙君是我,地上的宸王百里玄钰何尝不是我?你说喜欢我,却只喜欢我的一部分;你说爱慕我,却不知我想要什么、我追求什么。
司瑶,人间百日之行本就是我对自我的考验,你又为何非要与我服明神丹、横生枝节。”
“难道我为你制明神丹是错吗!”却道柳玄心不待百里玄钰说完便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她迄今为止最激烈的情绪,她朝百里玄钰嘶吼质疑,
“昊天,你这是怪我吗!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吗?你是那样的高贵,淡薄才是你该有的性子,百里玄钰并非真正的你,否则怎会还与一俗世女子纠缠不清!昊天,你总不该污辱我对你的情谊!”
她情绪发泄得界临极限,只好在泰鹤楼用材好、隔音效果好,所以外间并不知里间动静。
“呵。”
而静对这样的司瑶,百里玄钰手拄着脑袋,不怒不愤,古井不波、冷眼旁观,只等她说完,轻笑,那轻扬的一抹,却是讽刺,讽刺的笑。
缘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他与百里玄钰相融,多年凡世也多了分俗气,他依旧冷淡,只是再难复宫阙玉宇间的冷彻,冷彻到灵魂。
“你喜欢仙界高高在上的我,”他又端直了身,
“却不知千百年来我早已厌倦了那样的高高在上!厌倦了天宫一日复一日的景致!唤日出、唤日落,仙人间的无情相交,所见所闻所学,因南尊昊天上仙嫡子这一尊崇……我都快压抑疯了。
而司瑶,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可曾知我的孤独?
殊不知下凡后的我是我的另一面,是渴望体验俗世人生、与人真心相交,不再孤独的我!
可你,偏偏要出手唤醒我不愿回忆的东西,司瑶你自愿的将你的思想加诸我身,可曾问过我可愿意?
我并不怪你,待到返回天界,我也会与你一同承担私制、私服明神丹之过。只是司瑶,我并不欣赏你的作法。”
话落,是随着话语愈发冷漠的眼神,是让柳玄心不喜、心慌的疏远,她紧张这样的态度,紧张得急不可耐又拉起百里玄钰只手,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诉求着:“昊天,我喜欢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可我不喜欢你。所以也无需你为我做什么。”这次,百里玄钰直接抽出了手,直显冷硬不留丝毫情面。
“呲啦”柳玄心再度失神了,她瞧自己的手,空荡的手心残留他的余温——可这算什么?她为他付出良多,他还指责她?若他不喜欢她,她下凡又意义何在?
“是因为间外那人吗。”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黯一狠,忽而又问。
“谁。”
“你所谓的‘三弟’——礼部尚书秦衷民家独女秦玥,嫁与玮令侯欧阳皓宇——亦是下凡,你天上的弟弟炎天星君为妻。你是喜欢你那所谓三弟吗。呵。”
“‘他’是秦玥,还嫁了炎天为妻!”百里玄钰惊闻失声,那眸中的痛苦散得虽快,却被柳玄心轻易捕捉。
“呵,果然。”她冷笑,杀意自这一刻在心底埋藏。
可转瞬,百里玄钰却是又回复平和,未见适才失态之举了。
“原来是女的,原来炎天是与我同一世界。呵,那丫头扮装水平倒高,却也几分有趣,然于我现在看来,不过耳耳。我并不喜欢,也不知‘喜欢’为何物,”他说到这,轻柔而迷惘,往后又看楼外浅笑,“不过投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