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是谁在说话!
眼皮只开了一线,刺眼的强光便铺天盖地灌了过来,照的眼睛一阵目眩神迷。
好。。刺眼!
想要以手遮面,然而双臂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知觉也没有,只好再闭上眼,让眼睛好受一些,也调试下身体的状况。
没料到一双霸道的手伸了过来,强硬地将他的眼皮揭开,一张放大了的脸凑了过来,明眸皓齿,如花似玉,柳叶般的长眉夸张的扬起,脸上却挂着得逞过后的坏笑,咧嘴道:“哈哈,老娘我都看到啦,你小子睁开眼了还想假装闭上!”
她。。。是谁?要干什么?
不安的目光定格在这张清秀的脸上,眼睛想要闭上,却无法顺利合拢,颤巍巍地挣扎着。
“哈哈哈,不要折腾啦!老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叻!乖!”那张脸笑的更加猖狂,手上传来的力道也开始加大。
心脏突然感觉堵得慌,一口气硬是提不上来,而腹部则像是有条小鹿在乱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他再也忍不住,“呕噗!”,起身一口热血喷出,溅了眼前的女人满面。
“糟糕!”那女人胡乱抹了抹脸,惊慌道:“怎么搞的,被我弄吐血了。”
“快!手帕!”女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背,一只手伸向自己背后,急道:“快拿我的手帕过来,把血擦干净!”
“小。。小姐,你什么时候有过手帕了?”
“啊?这个。。”难得脸红了那么一霎,“那就拿裙子吧,拿我的裙子!”
。。。没错,她说的就是裙子。。。
很快,两个年轻少年拿着一件灰色的裙子小跑了出来,刚要递出,女人的手却更快,一把夺过来,用力地在他脸上擦拭着。一转眼,灰色的裙子便染成了血红色。
“还有药!一群蠢猪!人家都吐血了你们还不知道拿药过来!快快快!”扶着他的女人急的几乎要跳脚,似乎忘了谁是把他弄的吐血的罪魁祸首。
药来了!
女人接过碗,却尴尬的发现没法腾出手来,回头对着送药过来的年轻少年吼道:“你是不是傻呢,没看到我正扶着人吗!拿着碗!”
她舀了一勺褐色的药汁,轻轻地吹气,自己先抿嘴尝了一口,然而才小心翼翼地伸进他的嘴里,拧着长眉,轻轻地倒进去。
旁边站着的几个年轻小厮,看着直发愣。跟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火爆的脾气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想不到这一个星期以来,竟也表现出了如此温柔,细心的一面。
原来她真的是女人啊,还以为只是长了一张女人的脸呢,众人目光对接,眼中闪过相同的声音。
“好点了没?小子!”喂完了药,女人温柔的一面似乎也随之消耗完了。
“嗯。”也不知喝的是什么药,入口清凉,沁人心脾,灼热疼痛的身体在药力的作用下,如沐春风,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先前腹部的强烈不适也都消失,他尝试着抬了抬手,虚弱道:“多谢姑娘,感觉好了很多。”
“什么姑娘。”女人摆了摆手,笑道:“我叫金霄霄,你也可以叫我霄霄。对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阿?”
“霄霄么?”他喃喃地斟酌着这个名字,不动声色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也正在看着他,柳眉成结,像只喜怒无常的小猫,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温柔灵巧的名字,似乎不大适合她。
“对!冲上云霄的霄!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啊?”女人,不对,那金霄霄又问了一句。
“凤。”
半响后,他像是吐出了身体内所有的情愫,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字。
“凤?哈哈哈。”她却不知为何忽然开怀大笑,两排洁白的贝齿大大地张开,大的几乎都能塞得下一颗咸鸭蛋了。一般女人为了表现出端庄淑贤的模样,笑起来时,总会半遮着面,这女人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笑似的,非但不遮遮掩掩,反倒笑的越发夸张了。
凤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不明所以。
“没有啦!”金霄霄见凤投来疑惑的目光,竟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解释道:“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就跟你的人一样!”
金色的阳光铺泻而下,似乎也为凤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高挺的鼻子像是用刀刻出来一般,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相貌俊秀的男人并不少数,难得的却是他那双眼睛。迷惘、坚定、深沉。。。却又澄清,仿佛包含了这世间所有的情感,让人看过一眼,再难忘!
金霄霄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掉进河里?你一个人么?”
这句话仿佛一柄剑插进了凤的心脏,他的心在滴血,眼里只剩下满满的悲伤。怎能不悲伤!他还活着,可她呢?
凤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身下便是起起伏伏、波光粼粼的河水。遥远的风自河面上吹来,舞动了凤的黑发,也舞动了船头桅杆上的白帆。
那团洁白的帆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变换着各种形状,呼呼作响。
真漂亮,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么刺眼。。。
“你们。。。就只发现我一个人么?”凤忍不住垂下头,压低着声音道。
“只有你一个人。呐,还有这个。”金霄霄起身小跑一段,进了船舱,很快就又跑了出来,双手抱着一把样式奇古的铁剑,鹰首剑柄,剑身左宽右窄,无刃无锋,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天啊,我突然发现这剑好丑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剑!”金霄霄一双柳眉夸张的扬起,撇嘴道:“快,赶紧拿去,我怕我看多了会吐!”
这柄剑仿佛触动了凤的压在心底的某种东西,他只是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双手接过在金霄霄看来奇丑无比的剑后,轻轻的抚摸,温柔细腻,就像是在抚摸着情人嫩滑的腰肢。
他埋着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双眼,鼻尖高挺,发出柔和的金光。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温柔往事吧?
“只有这些吗?有没有,”他喃喃开口,似乎在组织着措辞,“还有发现其他人吗?我有一个朋友。”
“都说了没有!”金霄霄不知为何忽然提高了声调:“你不知道每年淹死在这条大流上的人有多少,像你这种重伤落水的,还能得救简直就是奇迹。至于你的那个什么朋友,我估计早都淹死了!”
“沿着这条河一直朝西走,应该就能走到下游吧?”剑一般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凤抿着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是啊!你想干嘛?”金霄霄瞪眼问道。
“我想去下游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多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凤拱手道:“在下。。。无以为报,这柄剑就当略尽心意吧。告辞!”
话毕,他竟真的将这柄看起来对他很重要的破力轻轻地摆在了甲板上,随后转身走向一侧,欲翻身下岸。
“站住!”只见眼前一花,一身蓝衣的金霄霄不知为何忽然闪身挡在了凤的身前,扬眉道:“你等一下!”
凤静静看着她,这个俊俏姑娘的眼里闪烁不明的光,他怔了怔,却并没有说什么,微微颌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走就走吗?好歹本姑娘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恩人有要求,你该不该答应?”
凤缓缓移开了视线,望着岸边的悠悠青草,再一次颌首。
“那你给我听好了!”金霄霄此时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女王,开始一句句发号着施令:“从现在起,没有本姑娘的允许,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一步,还有你的那个什么朋友,也不许再去找她!记住了没!”
一字一顿,像尖刀一般地命令着。
修长的眉微微蹙起,他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拂过的微风,但却坚硬的不卑不吭:“抱歉,恩人。做不到。”
“你说什么!”金霄霄的两腮立刻高高的鼓起,双眼一瞪,指着凤的鼻子尖叫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抱歉。”
“你。。。你竟然顶撞本姑娘!”从小到大,自她记事起,就像明珠一般被人捧在手心里,还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于他,她气的连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语气变得更加尖锐了:“你这条命都是老娘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话音未落,她已飞快地转了好几个圈,长长的辫子泼墨一般跟着飞速旋转,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忽然似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向一旁走去,竟真的拿起了甲板上的破力长剑,可心太急第一下未拿稳,破力便直砸坠下去,险些切到自己的脚,身后几个小厮在一旁吓得脸色苍白。
这小姐要是脾气发作,可是真的会宰人的,一时手伸在半空中,也不是知是要帮她一把,还是要劝她,嘴上嘀咕道:“小,小姐,这样不好吧......”
“吵什么!都给我滚到一边去!”金霄霄的心情显然已坏到了极点,就像一头发怒中的母老虎,对着几位贴心下属怒叫连连,她手脚并用,终于将破力举到了半空中,气鼓鼓地走到凤的跟前,冷笑道:“有本事你走啊,信不信我剁了你!”
她的双颊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气的,红扑扑,像是两颗圆圆的苹果。只是她的眼神实在太过锋利,高高在上,由不得任何人反抗。
凤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在下的命,姑娘随时可以拿去。但只要我没死,我就会走。”
砰!船身一晃。只见破力狠狠击下,却是劈在了侧龙骨上,狠狠地砸出了一条横印,“你...你宁愿死也不肯呆在这里?”金霄霄像发疯了似的怪叫道:“我,我难道有这么让人讨厌?”
凤凝视着她,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不,不是。姑娘是难得的直性子,热心肠,什么心情都会写在脸上。”顿了顿,轻笑道:“只是偶尔会有小姑娘的小任性、小调皮。”
“哼!”金霄霄皱起小鼻子冷哼了一声,但脸色已经缓和不少,有些狐疑地扬起小脸,试探地问道:“我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
凤点了点头:“起码和姑娘这种人交朋友,绝不会受人欺负。只可惜...在下的朋友如今生死未卜,在下不能抛下她不管,还请姑娘见谅。”
罗虎拍了拍胸脯,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地,他有些敬佩地偷瞄了一眼这个自称凤的男人,只听他三言两语就已化解金霄霄的怒气,要知金霄霄个性极强,一向都只有她掌控别人。唯有乖乖地顺从她,她才不大会为难人,但他又挠了挠自己硕大的脑袋,暗自不解:我都已经这么听话了,为什么每天还是要挨骂呀。唉,女人心,海底鱼啊。鱼比针更厉害,因为针是不动的,鱼还会游......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又只是一时气在心头上,被凤这么真诚的一夸,立马喜笑颜开,但她很快又觉得脸色变得太快了,佯装着板起脸,不客气道:“哼,鬼知道是真是假呢!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凤沉思了片刻,觉得自己的身份毕竟不一般,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西武林的杀手寻上门来,若是因此牵连了不知情的金霄霄,他岂能安心?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直接否决。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