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去散散心。”杨光是很少提出这种要求的,他总是寡言,而且正是复课后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可,杨爸爸杨妈妈也看得出最近他老是不再状态,觉得他出去走走也好,两个人都是开放的人,高考不是不重要,只是孩子的心理上的健康他们更加看重。
“想去的话就去吧!妹妹和你一起吗?”杨爸爸很是开通,杨妈妈却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从前一点都不想要杨光和杨晓虞在一起,可是现在,当杨光的目光转向了她更加不能控制的季晴,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小鱼的好。至少小鱼安分守己,静默寡言,虽然是个孤儿,而且又是杨光名义上的妹妹。两个人她都爱,所以她才会那么顾忌周围人的眼光。
“妈,你以前跟我说,同情不等于爱,我还跟你争辩,可是现在我才明白,爱原来不仅是让人觉得温暖,而且会痛,很痛很痛。”杨光说这个的时候,一改往日的谦逊温和。
“乖儿子,谁不是在疼痛当中才学会爱的呢?”杨妈妈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温柔,她轻轻拍拍杨光的头,眼神如水。“可是你知道吗?让你最痛的人、你最爱的人,往往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杨光哪里不知道妈妈口中的话的意喻,可是当下,他就是想她,迫切的想要见到她,跟她说话,看她写字,任由她醉酒后胡闹。以前不去找她,是因为他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她在哪里。他的心早就飞走了。
杨光和杨妈妈这一天说了很久的话,他们敞开心胸掏心掏肺,杨爸爸早就睡了,黑暗的客厅里,杨光的房门外,杨晓虞默默的站着,眼泪滑落得悄无声息。杨光对她的是同情,所以她只能承受杨光给她的痛。她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个家,是她最大的不幸。
如果,他们以大不一样的身份相遇,会不会……但杨晓虞根本就不敢奢求他们以不一样的身份相遇,因为如果那样,或许,她根本就无法遇见他。
“岁月到底鄙薄了谁呢?评判爱与不爱的标准又是什么呢?爱,让人平白生出太多的贪婪和仁慈,那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慈悲,我于你,又是什么呢?”季晴仍然维持着书写,时快时慢断断续续,那天在酒吧的那场大火,为了抢救写了一半的本子,把杨光的外套烧了一个大洞,她只能把衣服翻过来,把内里露出来了,她痴迷于杨光的味道,“沱江的水,夜以继日的流淌着,我多想像它,恬静得没有一丝情绪。带着苗银的大娘,在江边用芒槌锤洗着岁月,昏黄的江水漂不白她们年轻的容颜。在我独自生活的八个年头里,爱过许多年轻的男孩,他们没有教过我什么是爱,我却我曾经以为这些都是爱,所以我只能凭借自己的感知来学习它,当我终于以为自己学会了,就像做数学题好不容易算出了确切的答案,却被告知是错误的。”
杨光一到凤凰就找到季晴了,她坐在那口水车前,埋头书写,他的外套松垮垮的套在她的身上,笔记本已经写了很多了,快写完了吧?他在她身边坐下,水车溅起来的水滴在他们的脚下,很快就融合在一起。
浅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季晴再熟悉不过了,恍惚间觉得好像飘到了世外桃源一样,沱江的水那么昏黄,在此时的季晴眼里,一切都朦胧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她不要去掀开它,她眼睛也都不敢眨,多么害怕一眨眼的功夫,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直到杨光的手,轻轻的颤抖着的落在季晴的肩上,她才闭上眼睛,笔记本上的字迹很多都氤氲开来,她应该是长时间的坐在这里,水车的水偶尔会溅到她的文字上,又或许,她很多时候都流过眼泪,所以字迹看起来那么悲伤,就像是文也在为此哭泣一样。
这一个黄昏,和往常的每一个黄昏都不一样,落日的余晖仍然暖烘烘的,季晴吸了吸鼻子,一方面是因为冷,另一方面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委屈。顺着杨光的臂弯躺进去,连日来的冷清和孤寂都消散了,只剩下夕阳下的伴侣,携手而坐,盼着月光,盼着每一个明天。
“怎么来了?小鱼呢?不和你一起来吗?她的脚好了没有?”季晴说话,还是和往常一样缓慢,就好像她不曾长时间的离开一样。一切都还是那么自然,杨光觉得就只有自己是那么迫不及待。
“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就真的打算在这里,把我放掉吗?”杨光轻轻的抚过她的头发,细软又纤长,繁繁复复的缠绕在一起,看起来却柔顺,杨光都搞不清楚,这个女孩子平时是怎么打理自己的。
“我该直接走掉,而不是去到你的城市,和你遇见。我更不该,遇见小鱼。”季晴这才慢慢的张开眼睛,杨光的脸就在她的面前,她还是感觉到不真实,“如果没有遇见,或许你还是用你固有的爱,在支撑着她,她或许会对生活还充满着希望。”
“那么你呢?你就不该幸福吗?”杨光的语气渐渐咄咄逼人。
“你就不害怕吗?小鱼失去你,变成和我一样憎恨全世界的人,孤清寂寞的生活适合我,却不适合一直在温室中长大的小鱼,杨光,我曾经说过,我要在最爱的时候,和相爱的人分开,永远保有最澎湃的心跳。可是,我不想和你相爱,因为你的爱只能滋养一株花蕾,却不能只是我。”季晴深深的吸气,那么馥郁的让人着迷的茉莉花的味道,她总是沉迷,命运总是赋予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还是只能溺亡,因为尝过寂寞的滋味,所以,她才害怕,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牵连的人,也饱尝这种恐惧,她习惯了,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怕。
换来的是杨光的和周围空气的沉默,气温在不断的降低,杨光用他的温度渐渐侵染着季晴,这一分一秒都那么奢侈。旅游的淡季,凤凰仍然不热闹,这是一座和季晴一样寂寞的城池,它从未等到它要等的人,所以等待了千年,季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