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天,如约而至。
是蔚晓缃最讨厌的秋天。
秋日的阳光死气沉沉,带着一丝落寞的气息,覆盖校道。毫无温度的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到地面,就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可没有人愿意多看它一眼。有些松脂味道的寒风直钻人的鼻子,像是想要毫无保留的侵占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冷得发颤。
教学楼前面的常年青的树木,目送着一个个来来往往的学生,多少个六年级在这些成片的树下,眼里是汪汪的水,像一整杯盐水,酸了脆弱的心脏,脸颊上是泪水滑过后干裂的痕迹,拥着旁边的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大哭,像是不敢进幼儿园的孩子,紧紧护住自己身边唯一的依靠。然后拍下一张没有茄子的相片,照片里每一个人都哭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篮球场上,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影子,惹得女生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近乎癫狂。空气中都弥漫着男生阳光向上的的气息,挥洒着汗水。篮球架边框,鹅黄色的柔光,缓缓包裹住变脏了的网格。地面上是一跑过就能蹭出一条灰色的线。
几个女生没心没肺的笑着,其中一个笑的最不知东南西北的,就是蔚晓缃。谁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那个看似外表文静优雅的女生,那个骨子里满是一种傲气的女生,那个笑起来,既能装恬静,又能笑到旁若无人的女生,那个文武双全的女生,那个班级评星全票通过的女生,那个一上体育课就疯得不成样子的女生,那个被老师捧在手心的女生,那个最能和别人侃侃而谈的女生,那个吃起来跟鱼一样的女生,就是蔚晓缃。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头发,紧贴着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就像当下最流行的小苹果里面的女生,甜美得不成样子,实际上,她的目光却能秒杀一切靠近她们的生物。魅力惹的祸啊!朴素的粗布料校服,穿在她们身上,却搞得跟非主流一样霸气。一个将袖子高高撩起,一个将它裹在自己身上,穿的要多fashion有多fashion。
“哎呀,等一下又要去训练了,累死了,不想去了。”
蔚晓缃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爆笑,她将头倚在护栏上,阳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额头,将她的发丝照耀得若有若无,留下几个金色的小斑点,她正在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静下来的的她,其实更好看。
“去吧,反正我会等你,怕什么,再说,你那训练也蛮好的么,最起码可以不用在班里接受英语老师的那副博士脸。英语老师一来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讲个课都能讲到放学。她还真负责任啊!”说完,那女生还不忘朝许晓吐了吐舌头,一脸笑眯眯的望着蔚晓缃。眼里满是不知道是不怀好意还是羡慕的笑,她的手很漂亮,看上去柔若无骨,纤细的手指不安分的敲击在冰凉的瓷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像冬日里的一阵生风。
“噢噢,陈澜,亏你还是英语课代表,居然这样说英语老师,我要去告诉她!”蔚晓缃发出意味深长的一笑,紧接着就将身一扭,反跑了出去,在陈澜反应过来后,接受她的暴打,不过,蔚晓缃每次都躲过了,谁能拦得住她这个田径队的一枚小炸弹呢?陈澜清脆的声音响彻篮球场:“蔚晓缃!你给我站住!”蔚晓缃仍旧是这样笑的没心没肺,富有光泽的长发在脑后摇晃,清澈的眼睛里是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谁都知道,看似外表这么癫狂的陈澜,心里比谁都伤感,出了一点小事都喜欢自己一个人独自发呆,许晓知道,她最缺不得朋友,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蔚晓缃心想,那么站在窗户边的发呆的就不会是她一个人了吧。
说真的。
如果,后来不是那样的结局。
那么我们就不会形同陌路了吧。
小学的六年,最后的一个秋天,相伴了将近六年之久的同学,蔚晓缃心里没有过多的悲伤,她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她曾经许下一个承诺,毕业典礼的时候不能哭,渐渐的,她已经学会了笑,哭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已经很遥不可及了。
笑了,才会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哭了,就是对不起自己。
照常训练,照样把自己累得半死半活,然后和自己的队友笑到趴倒,从内心里积压好久的笑声,在空气中尽情的挥洒。那些从稚嫩无知的心里飘出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声呢,很多年后蔚晓缃依旧这么记得。他们像从清水里缓缓飘升出来的雾气,却没有雾气那样的柔弱,有的只是干净和爽朗,带着模模糊糊的色彩。
拼命的大笑出来,就算是笑到肚子疼,也感觉心里的空缺像油彩一样迅速被填补了;拼命地忍住将要无情的坠落到绿茵茵的草地里的温热的眼泪,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拼命地往自己的口里灌着酸涩的秋风,混合着塑料跑道的味道,任由它像一把把利刃,将自己的脸活生生地划出一道道看不见伤痕,属于蔚晓缃的,六年级的伤痕。
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活在了青春期,生活是冰凉的,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忧愁落寞的情绪。
感觉,自己好累。
或许,训练一过,比赛一完,自己就彻底解放了。
蔚晓缃累得趴倒在草地上,拼命地呼吸仅存的那么一点清爽的空气,汗水打湿了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又黏糊糊的贴在脸上。像是一条不断蠕动的毛毛虫,在脸上留下一道粘稠的水迹。不断的喘着气,像是要把肺都掏出来了。
晓缃望望远处石凳上的陈澜在向她摆手,不可一世的笑容又令许晓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副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奸笑的表情,慢慢的朝陈澜走去。蹦跳似得走,晓缃不管在谁面前,都要佯装坚强,像是每天必行的任务,用最华丽的性格包装自己最深的痛。
“陈澜!还没走?”
蔚晓缃的心里被一种东西填满了,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它很甜,甜的说不出来。像是上等的蜂蜜一样,没有拌水,而是直接吃下去,苦涩的甜。
“废话!还不是等你这个大小姐。”陈澜白了晓缃一眼,又捂紧了怀里的书包,那声音,特别的欠扁。一脸的不愤,感觉自己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那好,陈澜,等我,我去拿书包”蔚晓缃看见陈澜这个样子,急急忙忙去领了书包,就算这种生活再苦那又怎样呢,最起码我还有她,她还在等我。只要有人等,不管在哪里,都是向往天堂。
蔚晓缃这么一想,又不禁加快了步伐。
是啊,我还有她。
可是,后来的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他,那是你离开我,还是我离开你。
九号士多永远是六年级的最爱。一家小小的杂货店,重点是小,可前来排队的人几乎胜过长城,那魅力指数就快要爆棚了,自由女神象都自愧不如。蔚晓缃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将路边挡路的人全部踢向马路中间,让他们作死。
照旧从玲琅满目的小货架里挑出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就像在执行任务那样,每天买的都是一样的,因为每天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一边说心里话,一边将嘴里的家长口里所谓的垃圾食品喷出来。不顾旁人一副“这两个人是神经病吗”的眼神,自顾自地走下去。六年级的蔚晓缃和陈澜就是这样,我行我素。
有些事,现在不做,就来不及了。
陈澜总是这么想的。
忽然,陈澜爽朗的笑声停止了,晓缃也知趣的停了下来。
“你今天等我,一定有话对我说是不是?”蔚晓缃没有看陈澜,她抬头望着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有些灰蒙蒙,口里咀嚼着饼干。
陈澜扭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满是惊呀,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晓缃从四年级就是她的闺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就像她经常说的,都写在你脸上啦,还不说。她知道,今天是非说不可。
“那个,晓缃,江源向我表白了,在q上说的,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付。”陈澜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脸上的红晕足以和火烧云媲美,就像两个西红柿在脸上爆炸,陈澜低着头,看着自己移动的鞋尖,不知道她会不会撞树,下巴都快垂到底了。
蔚晓缃听完后,吓得差点就把嘴里的东东全喷到陈澜脸上了,做了一个超大幅度的动作,那表情好像看到了比萨斜塔坍塌差不多,准确来说,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她还不忘往陈澜的额头上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