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九流、邪门歪道,各通神技、鏖占一席,竟也衍生出了“碰瓷”这一门活计。
要说“碰瓷”这勾当,可大可小。往细里数,无法也就是讹你三五个钱财糊个口子。往大里说,可就不是耍流氓了,那是非得赖你一生一世、不死不休了。
这一日,正逢初一、十五国贸开大市,人头更是如落了饺子的锅,四下里沸腾不止。排着长龙的外来客商的车子,恨不得再往车上装多个扩音器,喇叭声炸个不停。不把这眼前的密集人群给炸开,车子休想开得进出。
软红十丈游人如织,望热闹的,寻色淘彩的、蹿铺走门的,网聚于此,说是鱼龙混杂也应是当得。
街角拐出了个人儿,姓吴名天。一身邋里邋遢的,约莫30来岁,身段高挑,浓眉大眼,面孔有棱有角。只是头顶那一蓬乱糟糟的头发,像是几百年没洗过似的,远远便迸发一阵酸臭味儿。
吴天掸了掸脏兮兮的身子,往人堆里趟去。嘴里的瓜子嗑得无趣无味,哼骂了句:“他-娘的,街东头小武这黑心浑崽子越发的黑心了,卖的瓜子全尼玛的是夭壳子!”
一双贼一样利索的眸子转溜溜的不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下手的机会。三五天没怎么开张了,再这样瞎耗着,怕是饭都吃不上了。细想自己也二十好几要奔三的人了,连老婆也没得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候吴天也想过正儿八经的找份事儿做,攥两个钱,讨个媳妇好生把日子过下去。可托人说下了三两份事儿,吴天不是嫌弃工钱忒少,就是埋怨活儿太累,干没个三五日头便拍拍屁股走了人儿。
“兴许咱就不是那老实巴交卖体力的人,干啥干?浪费大材!倒是耽误小爷我寻财路的时间!”
吴天又是哼了一句,心里暗想着“瞅个准的机会,捞票大的,便顺势收了手去。兜里有了钱,捣腾啥玩意不好?这天天捏着小命玩,也不是个事儿。”
“碰瓷”这勾当,吴天也混了三五个年头,虽说“碰瓷”那都是玩虚的,根本伤不到身子。可万一哪天真触上个不长眼的主儿,来了个假戏真做,收不住脚丫子真把自己给撞残了,那可是淘不着后悔药去。
“哟嘿,瞧今个这阵势,爷我可要躺着吃个够啦!”
望着眼前的车山人海,吴天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倍增。手里的瓜子也没得心思磕了,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加快了几分“可得仔细挑个好下手的地儿。”
“哟,这不是吴家小太爷嘛,咋滴,来觅食来啦?瞅今个怕是兜小,不够装了吧?”
文浩轩的黄老板,五十几岁,身材矮胖,踩出了铺门,往外边泛了几下眼光,讥讽了吴天一句。
吴天在这片儿也捣腾过几次,黄老板本是生意人,眼利索得可是不一般,又是吴天的老乡,吴天的底细他早通晓的透彻。老话说,打人不打脸,摔罐不砸人饭碗。黄老板也深明各个行当里规矩,顶多也就是戏弄吴天两句,逗他寻乐子,并不拆他台子。
“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这矮冬瓜?别毛了你小爷我性子,恼了小爷我可蹬门赖你家吃去!”
吴天没好气的嚷了声,贼眼任是不忘捕捉每一处角落。不远处的一辆早等得不耐烦的苏牌货车蠢蠢欲动,吴天心里一阵窃喜,手里瓜子一撇,顺势就趟了上去。
闷呼呼的几声旱天雷冷不丁的炸开,像炮弹蹬出了膛。许是老天也见不得这天热人杂的光景,来了个一锅端。顷刻之间,暴雨倾盆而下,将人群如轰鸭子一般赶得潮流四泄。
“看你那一股埋汰的样儿,连老天都不给吃了吧!”
黄老板跳出了铺子,双手当四手用,将门外的青花瓷瓶往铺子里捧,回头揶揄了一句蹦回来躲雨的吴天。
“捧牢咯,望脚下,别落了,跌坏了看你家母老虎如何搓挞你!”
吴天切了声,悠哉哉的嗑着瓜子,还不忘嗤笑两句。
黄老板被吴天虚诈了声,本是稳当当的身子,却也不由的踉跄了几步,怀里的青花罐子也跟着乖巧的晃悠了几下,险些跌落。吴天瞅着,抚掌越发的乐。
“这雨下得好!”
望着车窗外四下炸蹿的人群,冷玥舒了口气。要不是这场突来的暴雨,就刚刚那场景,自己的车子休想开得出这国贸街。
下月9日就是冷玥和未婚夫李澈的喜日了,这结婚可是大事儿,人生只此一回,为筹备婚事,她也穷尽了心思。
冷玥出生书香名邸,爷爷冷薀城更是一生风儒韵雅,酷爱玉器字画。受爷爷熏陶和影响,冷玥也是近朱者赤,自小便对一款名为“三阳开泰”的瓷器摆件情有独钟。
三阳”寓意阴气渐去阳气始生,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开泰”则寄意吉祥亨通,有好运即将降临之意。二者通融,更兼“动则升阳、善能升阳、喜能升阳”之喜旺。
要是结婚当日能在洞房之中摆上一件“三阳开泰”的摆件,对新婚夫妻而言,那可是福喜双全,意义非凡。
可“三阳开泰”毕竟是世之珍品,极其稀缺,为能淘到一件货真价实的真品,此地,她已来了三回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总算是有功而返,虽是和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任是以天价收购获得,倒是也不禁让她眼界大开,很是惊疑。
“就这么个小物件,偏是卖得这般贵?”
总算是给办妥了,冷玥安心的呼了口气。将摆件放好,脚下油门深踩,往街口驶去。
暴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飘忽不定,这会却也是就下完了。彷如人生,轰轰烈烈,终也难逃欻翕云亡。
黄老板吐着舌头,甩着大汗,坐铺里猛喘着气。吴天惬意的磕着瓜子,幸灾乐祸的讪笑着他“嘿,老倌,你家那学堂里的闺女几时归家来?归了可得知会小爷一声,咱挑个黄道日子,把事儿给办了去。赶明个再来场这般大雨,我这新姑爷想帮您这老丈人扛扛货、捧捧罐的,也名不正言不顺嘛,不是?”
黄老板涨红了脸,蹿起了身子,抡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狠骂道“崽子,你皮痒了,找抽是吧?”
“瞧瞧,老倌吹胡子啦,哈哈。这还没上门的新姑爷可是鞭不得,真要给挞坏了,你家闺女守活寡了可是咋整?”
吴天恬不知耻的笑道,一副地痞无赖相。黄老板越发的气怒,脚下踩风的就追出,手里的鸡毛掸子也跟着霍霍甩来。
冷不丁的呼啸袭面而来,吴天却也是慌了手脚,撇了手里的瓜子,撒腿就蹿。
只听一道急促的刹车声传来,一个物体愣是被重重撞飞了几米开外。
黄老板尖嚎了一声,甩了手里的鸡毛掸子,三步并两步跳到了铺子里,跟着连铺门也给杠上了。
“靠,中招了?”
吴天只觉得天昏地暗,身子犹如遭受千钧般重击,一股热烫的液体冷不丁的喷涌了几口。
冷玥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的解开了安全带,跑下车来,心惊肉跳的问道“你、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谁、谁在说话?真好听!”
吴天闷哼了两声,吃力的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映出一个美艳的人儿:洁白的T恤,浅蓝的牛仔裤,衬着修长完美的身段。甚雪的肤色,薄薄细润的柔滑红唇,晶亮闪闪的眸子,一袭披肩的柔滑秀发直至腰间,一双如丝绒一般的眉毛,像蝴蝶的触须一般弯在那里,显得别样的黑。
特别是她身上弥散出来的那股淡淡的体香,宛如一朵花开正茂的百合花一般,婷婷玉立的矗立于眼前,带来一股清新袭人的雅然骀荡,让人心神俱沁,好生迷恋。
“美,真美...”
吴天猛咳了两声,眼前出现的美人倒是让自己忘却了几分疼痛。好在打小玩的就是“碰瓷”这勾当,早就练就了极强的抗击打能力。要不,就这一撞,平常一般人非给撞死撞残了不可。
“对不起,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冷玥倒吸几口凉气,这撞人可不是小事,万一真给撞坏了就麻烦了,又不放心的问了句,“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吴天一个鲤鱼打挺,蹦起了身子,擦了几下嘴角的血丝,摆手道“没事,没事,好得很。”说着还不忘蹦两下给冷玥看,心里暗念“哇塞,真漂亮,这站着看比躺着看更美艳了。钱小爷我不要了,这讹钱倒不如讹人!”
“真没事吗?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吧,你放心,所有费用我出。”
冷玥也不敢大意,生怕眼前被撞的人事后出了症状,那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真没事,真没事。”吴天猛摇着脑袋,带着血丝笑道“我很好,你走吧。”
“奥,那好吧,真的很抱歉。”
冷玥呼了口气,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半颗了,又说了声对不起,往车子那边迈去。
“喂!你等等。”
“怎么了?”
“那个,难道你不该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吗?”
“精神损失费?”
冷玥有些诧然,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又赖上精神损失费了?
“精神损失费就免了。”
吴天邪魅的笑了声,难捺心中欣喜,眼前的这个美艳的女子,既然让自己给“碰”上了,那可就不是赖三两个钱子的事了。“留个电话号码吧,就当是赔偿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