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令狐崇元离开了,陈子雷也就暂时将这家伙放下不想,反正目前自己还是个十岁小孩,又有令狐彩蝶这个看起来非常厉害的娘亲罩着。
等令狐崇元走后,又听令狐彩蝶说道:“金缕衣,这一届道通三界明日结束,但太平教暴乱之事只怕不过是一个开始。这一次梵将军用自己的生命稳住了瑶城局势,但皇室如果拿不出有效的解决措施,我担心瑶城会是下一个刃城。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万都兽军攻到,只是小小的凡界太平教就能颠覆这个天下。”
说完后,令狐彩蝶眉头紧锁,满眼的忧虑。
金缕衣思索片刻后,说道:“百年前刃城被太平教一举攻破,至今未能光复。这虽然免不了因北方万都国掣肘,太平教中也有不少修为高绝之辈的缘故。但恕属下直言,紫玲国中仙界无能,修界糜烂,凡界民不聊生只怕才是根本原因。夫人,属下以为,将军在时,紫玲国是吾国,将军不在,紫玲国于我等便再无干系。”
令狐彩蝶诧异地看向金缕衣,问道:“何出此言?”
金缕衣道:“夫人,紫玲国自太祖凌全道建国至今已近千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不复当年泱泱之风,大国之貌。卑职自小便是在战乱中长大,眼看着自己的父兄战死疆场,一个个族人被万都兽军屠杀。家园被毁,只能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朝不虑夕。”
“如此,你更应该知道国家的意义,种族的价值才对。”
“不,夫人,在我和妹妹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万都兽军虽可怕,但并不是最可怕的。”
“为什么?”
“万都兽军固然可怕,但他们充其量不过是生吃人肉,肆意屠戮。见多了鲜血,也就并不觉得可怕了,鲜血再多,无非就是一个死。但就在紫玲国的边境,在万都兽军的屠宰场,却还有一些人,用生人为祭,以活人为畜,往往让人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金缕衣原本冰冷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悲戚,眼中闪着幽幽之光。
令狐彩蝶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金缕衣继续说道:“七年前,我与妹妹逃难至月河河谷,以为来到祖国内地多少会有一线生机。不料却被人抓做女奴,受尽凌辱。那时候,我才十三岁,而妹妹还不满十一岁。做女奴也就罢了,至少还能活命,即便是死,应该也能有个全尸。呵呵,没想到,却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者大人,竟然要以我们姐妹之血来锻剑,而且还是需要将我们绑在布满钢钉的石柱上,任鲜血顺着石柱缓缓流到下面的火炉中,滴在剑坯之上,如此九九八十一天方能完成。”
金缕衣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扭曲,显得很是痛苦。
只听她又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姐妹之前,那修者早已经试验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因为锻剑用的女子熬不住折磨,鲜血干了,提前死了,导致锻剑失败。而这样的事情,我以为只有在边境战乱之地才有,没想到国内依旧如此而且似乎还更是猖獗。若不是刚好当时梵将军返回月城,路经月河河谷一带,遇到我们姐妹受摧残,这才出手相救,只怕我们姐妹早就化作黄土,灰飞烟灭了。
因为梵将军和夫人,让我们相信这里不是地狱。也因为将军和您,我们才像人一样活在紫玲国。若非如此,我与妹妹不是已死,便是加入了太平教。如今将军被害,而夫人您也被梵家排挤,被京城世家追杀。那些家伙不思边防,不顾百姓,不尊忠臣。这样的国家,要来何用?”
令狐彩蝶听了,也是动容,说道:“这个国家早就烂到骨子里了。但梵将军自从扶持当今皇帝登基,被封为这一代镇国公以来,殚精竭虑,忧国忧民,采取了许多改善民生,整肃世风的措施,这道通三界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因为有了道通三界,凡界与修界的矛盾缓和了许多,许多因修者压迫而奋起反抗的百姓从此看到了希望。凡界太平教五百年前从刃城兴起,便是受苦难的凡人们团结起来反抗强权压迫的结果。但那时候皇室和修界都并没有重视,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区区凡人,群氓流寇,能够掀起多大的浪花。
直到百年前太平教攻破了刃城城主府的时候,皇室才开始重视,一些颇有远见的修者才开始反思。但他们仍然没有将凡界放在一个应有的位置,仍然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直到梵将军成为镇国公,六年前开始将淳元皇帝当年的道通三界正式推向全国,成为紫玲国第一大考试,让修界晋升之路向凡界敞开。
从此国家和社会不再是修界少数世家的私产,百姓能够通过道通三界大考进入到国家管理和社会事务中来。甚至还可以借此从凡界晋升修界,成为修者。这是紫玲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改革,也是整个靖州大陆从未有过的变革。
道通三界全国大考每两年一次,至今已经是第三届,一直都很受百姓推崇,反响很好,太平教内部因此还产生了分歧。”
金缕衣插嘴道:“可是,皇室也产生了分歧,甚至梵将军还成了世家大族的众矢之的。就连夫人您,现在竟然也成了被追杀的对象。”
“哼,一些下九流的东西,我令狐彩蝶还不惧。不过,金缕衣,他们之所以追杀于我,却并不是因为道通三界,而是因为我的身份。”
“您的身份?”
“没错,你应该知道,我瑶河令狐家与莲花谷九家,沧浪山练家多年前都来自横断山脉深处的魔龙谷,因此被统称为魔龙族。而我们魔龙族对于紫玲国原本的那些世家大族而言,便是外人。”
“那又如何?”
令狐彩蝶道:“你也知道,比万都兽军更可怕的便是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修者,你说面对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一个外来大族,他们会做什么?”
不等金缕衣回答,令狐彩蝶话锋一转,说道:“金缕衣,你说的对,梵将军在的时候,我们自然是追随将军,为这糜烂的国家奋斗。而如今将军却被人逼死,我们再不必委曲求全了。”
金缕衣断然道:“无论夫人作何决定,卑职誓死追随。”
“很好,金缕衣,如今川儿伤愈,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我不知道那些世家派出来的人什么时候到,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川儿继续留在东方船坞已经太过危险,若等到三天后随老太爷一起乘艨艟舟赶往灵狐山庄,也不妥当。我那侄儿令狐崇元,今天就来过两次了。若是让灵狐山庄的人知道川儿一夜间重伤痊愈,想想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金缕衣若有所悟,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暗中悄悄将小公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令狐彩蝶道:“没错,今晚子时,有一艘东方船坞的商船开往瑶河河口。我希望你乔装护送川儿乘这艘商船连夜离开。”
金缕衣疑惑道:“乘商船去瑶河河口?别说商船航行太慢,路上危险重重,便是瑶河河口,那里距离灵狐山庄也太近了些。”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了瑶河河口后,你便带着川儿去瑶河口村,找一个渔人家里住下,注意隐藏身份。”
“夫人您呢?我们需要隐藏到什么时候?”
“十天后的瑶湖仙会关系到进入流民杀界的名额,我必须参加。等我拿到进入流民杀界的资格,便会去找你们。”
金缕衣听到流民杀界四个字,原本冰冷的脸上忽然满是惊讶,说道:“夫人要带小公爷去流民杀界?那太危险了!”
令狐彩蝶叹了口气道:“不然呢?难道你不觉得现如今,我与川儿留在这紫玲国其实还更危险吗?”
金缕衣默然。
令狐彩蝶又道:“金缕衣,我会让银缕衣和你一起去。郑三河则会协助我参加瑶湖仙会。半月之后,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应该早就到了瑶河口村,而我的事情应该也办好了。到时候我会让郑三河去联系你们,该如何做,到时候听郑三河通知。如果……”
说到这里,令狐彩蝶犹豫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一个月内你们没有等到郑三河,或者任何拿我的信物联系你们的人,便赶紧悄悄离开,尽快赶去灵兽山找莫戒大师。”
金缕衣问道:“您的信物是什么?”
令狐彩蝶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展开来平放在石桌上。那手帕正中绣着一朵出水芙蓉,栩栩如生。
在陈子雷和金缕衣疑惑的目光中,令狐彩蝶忽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指头一划,那指头顿时滴出数滴鲜血,落在手帕上,将那粉红色的芙蓉花染成了血红。
令狐彩蝶随手又是一刀,将那染了血的手帕一分为二,正好将那芙蓉花分为两半。右手轻挥,其中半块手帕便轻飘飘地飞到了金缕衣面前。
金缕衣伸手接过,令狐彩蝶则拿起另外半块,说道:“这便是信物。”
金缕衣手中握着半块手帕,郑重说道:“夫人,金缕衣誓死守护小公爷,直至您的信使到来。”
“去吧,下去准备。”
金缕衣应声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