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西湖市。
四月初的夜晚,气温还有些凉,阴云压抑、星月无光。
偏僻的老式居民小区里,悬在老树上的灯泡被深夜凉风吹得来回摇晃,一抹昏黄的灯光不安分地躁动着,晃得周围忽明忽暗,让破败的老居民楼更添了几分幽深、寂静。
水泥路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蓄了一汪汪如墨的污水,仿佛散发着寒气的无底深渊,欲把人撕扯进去,永堕沉沦!
时间来到十一点半,脸色有些苍白但模样清秀的苏尘,身着一身胡乱搭配的地摊货,从巷子口外闪了进来。
本就瘦弱的少年,因缩着身子而显得更矮了些,唯有那双眼睛十分明亮,偶尔闪过的一抹坚毅,充满了对生活的不屈。
望着幽深的巷子,苏尘用泡得发白的双手紧了下外套,却趁机隐蔽地摸了一把胸口的内口袋,那里藏了一匝钞票,一千五百块,很薄的一匝,却带给他无比厚实的手感。
这是他放学后给附近的小餐馆洗盘子赚来的,一个月也就这么多,但除了应付校园里那些混混,还多少能存下一笔,高中毕业后拿出来,也能让凌月不用那么辛苦。
凌月是苏尘的姐姐,确切来说,凌月的父母在五年前收养了当时十三岁的苏尘。
一家人的关爱,让苏尘在孤儿院养成的野性逐渐消散,除了有些内向,其他跟老实孩子没什么差别。
但很可惜,父母在三年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留下孤苦的凌月和苏尘。
肇事者逃逸,弱势的两人虽然愤恨不甘,但也没有丝毫办法,凭借父母留下的一点积蓄,加上凌月大学期间的家教兼职,姐弟俩虽然过得清苦,也好歹能在这繁华角落里,寻得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苏尘今年高三,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而且一向老实低调、从不惹事,在班里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其实凌月知道,苏尘学习也是很认真的,可惜他的脑袋就像被人下了禁制,越努力,脑袋就越昏沉,那种发蒙发胀的感觉,简直像是要炸开一样,所以虽然担忧他考不上大学,凌月却从不给他施加压力。
在沟壑遍布的巷子里快速穿行,感受到手腕上的别扭,苏尘忍不住伸手摩挲一下。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中午凌月抽空回来一趟,简单庆祝一下后,送了他一串黑漆漆的桃木手串,据她说,这是从一个算命老道士那里求来的,可以保人平安!
只是他从没带过手串之类的饰品,中午到现在,依旧没有适应这种被束缚的别扭感。
可苏尘相当喜欢,舍不得摘下来。
摩挲着手串快步前行,他心中还略有些走神地想着:凌月的生日也快到了,到时候该买什么礼物好呢?
每次想起凌月的那个地摊货包包,他就想买一个稍微好点的,这么久以来,他也存下了几千块钱,买个还凑合的包包勉强够了,只是这么“奢侈”的话,铁定惹得凌月不高兴!
而且钱的来路也不好解释,让她知道自己又偷偷打零工的话,肯定又要生气了...
胡思乱想着,快速穿过这条治安极差的小巷子,走进了一栋低矮的三层小楼,借着外面可怜的灯光,摸索着上了三楼。
可他拿出钥匙正想开门时,里面却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玛德,那小妞不在家!”
“我擦,真他玛的晦气!好不容易想尝尝大学生的滋味,竟然扑了空...”
苏尘心中一凛,双眼霎时通红:入室抢劫也就算了,竟然敢打凌月姐的主意,真尼玛嫌命长了!
平时被人欺负的话,为免凌月担心,苏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对于这种危险的苗头,他一定要狠狠地反击!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熟练地从门后摸出一根光滑沉重的木棒,悄然走到凌月房门前往里探查。
房间里,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到处乱翻,其中的光头男还低声嘿笑着,把贼手伸向了床头几件比较保守的内衣!
“该死的!”
苏尘在心中大骂一声,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戾气,猛地抡起木棒,一声不吭地狠砸过去!
“玛德有人,快闪开!”
“...哎哟,卧槽!”
苏尘虽然一声不吭就动手,但一个大活人扑上来,紧张又兴奋的两人还是注意到了,立即就惊叫着躲闪,撞得桌椅、衣柜东倒西歪,本就狭小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几乎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好在他的突然袭击也取得了一点成效:那个猥琐的光头男被色心迷昏了头,因此反应稍慢,被苏尘一棍砸在右臂上,隐约听见了咔嚓声!
看他捂着胳膊惨嚎的样子,应该受创不轻。
苏尘不依不饶,挥舞着木棍追了上去,却被缓过神来的另一人挡住了!
“小子找死啊!”
这个精瘦的汉子往腰后一扯,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西瓜刀,尖着嗓子厉喝一声,就挥着刀片砍了上来!
不过瞧他离得老远,一刀刀的都劈在空处,应该只是吓唬苏尘。
可就算如此,也确实把苏尘吓了一跳,这两年也见过动刀子的,可亲自上阵就是另一回事了,心中没点害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跟凌月相依为命,这两老畜生敢打凌月的主意,那简直就是要他命,所以也顾不上许多,高举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向精瘦汉子,虽然毫无章法,但又急又快,迫的对方举着西瓜刀格挡!
“铛、铛...”
房间里越发噪杂了。
可惜苏尘一向身子骨瘦弱,狠砸了五六下之后,就开始气喘吁吁。
而对方用单薄的西瓜刀格挡,也被震得双手发麻,只胡乱地劈出一刀吓退苏尘,这才抽空甩甩手。
“卧槽,敢打你大爷,你小子有种,今天不废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这时候,胳膊被砸了一棍的光头男也终于缓过了劲儿,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右手不敢乱动,就用粗壮的左手提溜起一把老式木椅,劈头盖脸地朝苏尘砸了过来!
“你个傻、逼死光头,给小爷等着,不断你一条手,老子也跟你姓!”
苏尘还记恨着光头男的猥琐举动,恨恨地咬牙回骂,躲闪的同时,也抡着木棍反击。
精瘦汉子也窜了上来,猝不及防间,刀背狠狠砸在了苏尘的后背,疼得他眼冒金星,本来抡向光头男的一棍,也被他硬生生一拧,反手砸在精瘦汉子的肩头,疼得对方吸着冷气倒退!
电光火石间,光头男又举着木椅砸了过来!
受创的苏尘无力闪躲,砰地一声,破旧木椅受力零碎,他也应声而倒,后脑血流不止...
“敢跟你大爷耍横,我看你有几条命!”
光头男不依不饶,举着手里剩下的一截椅子腿,抡圆了胳膊就要往苏尘脑袋上招呼,却被精瘦汉子一把扯住:“好了,你真想搞出人命啊?等下说不定有人过来,赶紧走!”
双方打斗的动静传出去老远,隔着几栋楼,一处窗户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孤零零的,但在黑夜中特别显眼。
此时很多人都已被惊醒,但无动于衷的人数量再多,也不抵一盏亮起的灯来得有威慑力!
精瘦汉子担心有人看不过眼过来管闲事,不由分说,扯着光头男就跑。
而光头男虽然叫得凶狠的,但也只是顾个脸面罢了,顺坡下驴,两人很快下了楼消失无踪。
又过了几分钟,远处亮起灯光的窗口,一抹少女的身影一闪而逝。
若是把镜头推进到对面屋里,就能听到一声苍老的咳嗽:“唉,作孽啊...好了,小馨,回去睡吧!”
“嗯,奶奶也赶紧睡。”一道清冷中带着英气的少女嗓音响起。
随即,昏黄的灯光熄灭,破败的城中村,再次陷入无边的幽暗。
时间缓慢流逝,苏尘倒在凌乱的房间里,后脑的伤口渐渐止血,只有地上的血迹还在流淌,最终浸湿了他手腕上的桃木手串。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肉眼可见的青光,倏地一下从手串中激射而出,直中苏尘的大脑!
青光一闪即没,但苏尘的脑海却像是打开了一道大门,昏迷中的苏尘,恍然有了另一场人生:
拜入仙门,以绝顶的资质踏上修炼之路,短短百年内踏入劫法境,震惊天下,所有修士都恍然看到了新一尊大能的诞生!
可劫法境圆满渡劫时,几大宗门暗中联手,同时对苏尘师门发难,护宗大阵破碎、师兄妹殁于眼前、师尊被轰得肉身破裂仍誓死不退,惨烈的一幕,让本来轻松渡劫的苏尘,一时睚呲欲裂、怒喝连连...
而最终心神失守,被滔天心魔迷了心智化作飞灰的刹那,一缕暖黄色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户,照得苏尘脸上暖暖的。
黑暗消弭,阳光照亮了整个城中村,新的一天,来临了!
苏尘悠悠转醒,拄着地板坐了起来,一时恍如隔世。
想起前世的种种,他苍白的脸庞上时喜时悲,望着灿若血抹的朝霞,仇恨的眼神恢复清明,满腔怒火也趋于平淡,最终化作一声喃喃叹息:“既有今生,怎能不屠尽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