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之中,屹立着一株通天彻地的金色巨木,树皮沧桑,刻下了不知多少岁月;树冠如伞盖,揽尽一方空间。
在这巨木之下,盘坐着一人,似是穿着一身血色衣服,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这一身衣服原该是素白,而血色,却是被他身上无数伤口中渗出的鲜血染成。
在这人周身丈余远,围着数十个穿着银白甲胄之人,看向巨木下那人的目光中带着畏惧和警惕。
而环视这一方空间,以巨木之下的那人为圆心,赫然倒着上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各种破损的仙宝、符箓更是散落一地。
“余信,你贵为东极仙君,怎敢违抗昊天仙帝令旨!”一名手提长剑的中年男子怒而开口。
“嘁……”巨木下被称作余信的男子嗤笑,“违抗令旨?怕是我跟你们回去了,就只有引颈待戮了吧?昊天仙帝那样的渣滓也配为帝?数千年以来,有多少想踏足远古之路的人莫名失踪?你来告诉我!”
“余信,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远古之路凶险无比,没人能闯过岂不是很正常的事!”
“哈哈哈……”余信肆意大笑起来,“很正常?他们都是死在你们这些仙帝狗奴手中,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昊天狗贼害怕有人成功,危及他的统治!”
“住口!仙帝统领仙界数千年,励精图治,广纳贤见,使得仙界歌舞升平,每每与魔道、异族交战更是身先士卒,血浸衣冠,文成武德,何人敢不敬仰,你恶言仙帝,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余信听到这一番恭维昊天仙帝的话,竟笑得眼角泛泪,他脑海中浮现一个面色颓然的老者身影,老者身前摆着一副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他余信,在得意的仰天大笑着,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对弈中赢了那老者,可惜,那也是最后一次。
“昊天狗贼!”余信抹去泪光,咬牙切齿,自从老者一次聚会中言及欲踏上远古之路,没多久便音讯全无,他四处寻找、查探,最后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昊天狗贼的秘密,原来是他,暗中除掉所有想踏足远古之路的人,因为远古之路纵然凶险无比,非仙君境界不能踏入其中,但一旦成功通过,便能成就无上仙尊,超脱仙界。
得知这一切后,他便借口闭关,偷偷前往远古之路,没想到昊天狗贼竟在那暗中派遣了重兵把守,发现他之后便要以仙帝之令,命他去觐见仙帝。但知道真相的他,怎么可能遵从?
“别再和他废话了,如今他油尽灯枯,我们一起上。”一名手提镣铐的壮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们身为仙帝亲卫,和仙帝站在一艘船上,绝不允许有人威胁仙帝的地位。
话虽如此,但没人敢率先出手。
地上倒伏的上百具尸体提醒着他们一点,他们面对的,是如今仙帝之下第一人——东极仙君!
而此时,他正是困兽之斗,谁敢先出手,谁就会被拉去陪葬,千万年道行一朝散尽。
“呵……”余信看着眼前畏缩的仙帝亲卫,讥笑道,“怎么?怕了?”
“你别猖狂!你违抗仙帝令旨,注定一死!”那手提镣铐的壮汉怒吼一声,又压低声音向身边之人低语道,“我们一同出手,别忘了任务失败的下场,仙帝震怒,我们一样活不了,还不如拼一把,若是能杀了他,有仙帝封赏,定能藉此晋升仙将!”
数十名仙帝亲卫受这一席话刺激,狠一咬牙,扬手祭出各自仙宝,一时间五色华光闪烁。
一支长枪血光缭绕,在空中一声惊天龙吟,化作一条千丈血龙;一柄宝剑寒光泠泠,似要冻结混沌空间,带起漫天冰霜;一方大印幽光闪动,甫一出现便使得周身空间崩陷,如无尽黑洞吞天噬地……数十件仙宝的威能汇聚一体,势若奔雷,直扑余信。
那手提镣铐的壮汉却没有行动,而是带着一抹阴笑,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开几步。
余信身为仙君,临死反击岂能小觑?想必双方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就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了,一人斩杀仙君,力挽狂澜,然后独享仙帝封赏!
“呵呵……”面对这要取他性命的数十人联手一击,余信突然笑了,笑得极为阳光灿烂,像是他面对的,是雪后初晴的美妙世界。
“昊天老贼,不知你精心培养的狗奴全军覆没,你可会心疼?”
他合上双眼,五指如梦似幻般跳动起来,顷刻之间结下一千八百九十六个手印,随后,他身后通天巨木金光爆闪,在混沌之中显出一道顶天立地的金色虚影。
虚影负手而立,头颅微仰,似在望天,一身长衫,无风而动,面目模糊,只有一双眼清晰无比,却是正紧闭着。
这道虚影出现,围在余信身前的数十人面露惊恐之色,但他们全身之力都汇入此前的攻击之中,已无力再退避,只能咬牙坚持,希望能抢先一步击杀余信。
而此时那退开的壮汉大惊之下双手连连挥动,在混沌之中划开一道缝隙,跟着身形一动,欲从缝隙中钻出混沌空间。
“留下吧。”
似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声厉喝从余信口中吐出,他睫毛颤动,极为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皮,虚影的双眼随之而动,同样微微睁开眼皮,如同君王苏醒,威严之色油然而生,睥睨天下!
一圈金色波纹以虚影为中心悠悠荡开,以肉眼去看,其缓慢至极,令人呕血;但以灵识去感应,金色波纹却超越世间一切速度,跨越时空,骤然扩散至混沌空间尽头,又悠悠散去,虚影也随之幻灭。
金色波纹无声无息扫过混沌,数十道聚为一体的仙宝攻击如泡沫湮灭,包括那身体一半钻入空间缝隙的壮汉,所有仙帝亲卫身形陡然一滞,静止在原地。
“唉……”余信叹了口气,那数十个仙帝亲卫如同被地火烧灼的雪人,瞬间融化,在地上汇成一滩。
“老头,别怪我……”看着那数十滩“雪水”,余信面无表情,喃喃道,“今生不能替你报仇了,若有来生……”
他的话尚未说完,盘坐在巨木之下的身体如轻羽片片散开,而他身后的巨木也同样化作金色羽毛,霎时间混沌之中飘起了漫天的金色雪花,壮美之极。
金色雪花在空中飘舞,不等落地,又一闪化作虚无,但在一片闪光之中,有一粒微光却没有消散,而是穿透混沌,投向了不知何处。
……
不知过了多久,余信突然想动一动手脚。
“动一动手脚?”余信蓦地惊醒,入眼,是一片幽深的密林,树木很“娇小”,只有四五人合抱粗细,不及仙界最细小的乌山树的一半。
“怎么回事?难道是最后羽化之时成了阴神?可用出那一招应该会形神俱灭才对,我怎么可能还有阴神?”
等等!我想动一动手脚……阴神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顺着脑中的想法微微动了动手脚,一阵钻心的痛楚,但比起在仙帝亲卫追杀中受的伤,这股疼痛感却轻如牛毛。
“这是怎么了?”
他心底一片迷茫,将手抬至眼前,不由得瞳孔紧缩。
十指修长,骨感十足,只是有些微黑,稍显瑕疵,看大小应该是个少年人的,少年人的……
“这不是我的手!”余信瞬间弹起身,伤处被牵动后疼痛加剧,但他对此毫无反应,修仙之路上,他不知受了多少次比这严重百倍的伤,这点痛算什么?
比这更重要的,是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哗……哗……”
跌跌撞撞地在密林间穿梭,河水的流动声越来越近了。
在穿过一丛半人高的灌木之后,余信一下扑倒在地,但他顾不得再爬起来,身前就是河水。
他将头伸出去,此时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照在河面上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面容,十六七岁的样子,留着短发,相貌清秀,只是皮肤微黑,但也算得上英俊,此时脸上透着慌乱,嘴角有一道血痕。
“这不是我,我去哪了?”
余信目光散乱,陷入迷惘之中,下一刻,他感到像是脑后被人重重一击,昏乱中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一瞬间失神,几乎晕厥过去。
“不能在这里昏倒!”
密林中的河流太过危险,若是遇到来喝水的兽类,恐怕要被当成食物,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强撑着站起身,一步一个趔趄地返回密林,挑了棵长的歪扭的树用尽力气爬上去……
许久之后,脑中的疼痛终于消散,余信大口喘息着,眼神重归清明。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