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东升,霞光随之散发,云海被渲染得宛如仙境。雨雾缭绕,好似无垠大海,浩瀚寂静。一座峰头在云海间矗立,随着云雾的浮沉,孤立的峰头在这方圆百里的云海间,就像一座漂流无依的小岛。
这时的夜色渐将褪去,星光收敛,云海由一张黑色油布,染成了一块五彩匹练,霞光在云雾间散射。
孤峰渐渐显出了清晰的样貌,绿茵茵的植被密布了整个山峰,虽是峰头,却比得上一座小山,可想这耸入云霄的巨峰是多么的宏伟壮观。
高空云阙的严寒气流显然未能影响到孤峰上的气候,茂密葱茏的植被间,隐约可见小兽在其中穿梭,更有鸟雀在枝头树叉上飞舞,鸣叫。无不在揭示着孤峰的神秘和诡谲。
孤峰峰腰部,悬空竟倚挂着三间草屋,草屋下面仅仅是两根插入峰壁的横梁,包绕在房屋四周的云气略微铺散,屋子就仿佛在摇曳,欲坠之感令人望而生畏。
草屋门前是一道石梯,石梯直勾勾地通向峰顶,着实跨越了不短的距离。峰顶是一大片平地,最东边是一块贫瘠的沙石地,就好像生生把一块巨大的岩石打入了峰顶,往西去是茂密无边的树丛,不知其深处又是何物。
烈日东升,温度骤升,与这草屋里的人事却并无多大关系,只是给予光亮,紧挨着石梯的第一间草屋猛的一阵晃动,使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屋子看上去更为倾斜了些,仿佛下一秒就会倏然落下。
紧接着,一道稚嫩清澈的嗓音,响彻了云霄“阿修!起床啦~啦~啦!”回音在云海里来回翻滚,随即,“嘭”的一声,草屋的门便被踢开了,跳出了一个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还没长开的个头,一袭白衣裹身,白白净净的面庞,明亮的大眼睛在阳光直射下微微眯起,两条剑眉蹙在一起,嘴角却微扬,俊秀之余平添了一股邪意。
少年身躯挺直立于草屋门口,细眯着眼迎着晨风吸入一口清爽的空气,缓缓哈出,顿感神清气爽,熟练地就近找了阶石梯便坐了下去。
少年盘腿坐在石梯上,双手抱元守一,拘在腹部,合上双眼,扬起微尖的下巴,感受着东面吹来的风,带着日出之时第一缕天地紫气,轻轻吸入腹中,略微运转,便化作了精纯的灵气吸入了体内。满足地哈出一口气,少年面目红润地睁开了眼,一道若隐若现的精光在少年眉目中闪烁。
东来紫气,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气之一,只在日出之时第一道日光中才蕴有,可被炼入修士体内,是修行初期珍贵的天地灵气。少年正是在吸收今天这道紫气,把它敛入体内。汲灵完毕的少年颇有些愉悦,定了定神,又转向了屋里。
屋里的竹床上,躺着另外一个少年,睡得正憨,正是白衣少年口中的阿修,一声呼喊显然并未能将他拖离梦乡,正砸吧着嘴,吸回了快滴落的口水。白衣少年一阵白眼,故作老沉地叹息一声“唉,又趁着师傅闭关偷懒,真是无可救药!朽木~不可雕也!”说着便是跳上了床,直直地朝着床上少年的屁股猛踹两脚,边踹边叫嚷道“夜修啊,又错过一道紫气了,再这么下去,当心师傅出关罚你在瀑布下练功呐!”
这一声恐吓似是起了作用,睡梦中的少年猛地坐起,揉了揉尚且迷蒙的睡眼,惊愕地转头看向屋外东天,太阳已探出了半边,紫气早已消逝,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软趴趴地转过头来,谄媚地望着白衣少年,细声道“阿爵~云爵~云爵大哥!你可要替我保密啊,要是让师傅知道了,师傅肯定会狠狠责罚我的,师傅这人,你最懂了。。。”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抱住了白衣少年云爵的腿就是抽泣,云爵虽然知道夜修这是在卖苦肉计,却也没有再做逗弄,嬉笑之余,便跳下了床,催促道“好啦好啦,快起来吧,时候确实不早了,还要去顶上练功,赶紧吧。”说着便迈出了门。“诶诶诶”夜修连连答应,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也换了一身黑色衣袍,跟出了门,跟上了石梯上的云爵。
孤峰称孤,石梯也是极孤,阶与阶之间并无连接,甚至有极大的间隙,一步踩错,便坠入云海之中,筑基境的修士都是必死无疑,更不用说云爵和夜修两个刚入炼气中期的孩子了,炼气中期在同龄人中已然不俗,可也远远不够来轻松自如地跨越这数十丈高的石梯,一不小心,落入这云海之中,下面是不知几万丈的高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登顶也是二人每天修炼中首先便要面对的最危险的部分。
站定在第一个台阶上,云爵微微呼了口气,心中默念,瞬息调动体内的灵力,均匀地分布在两条微微弯曲的腿上,一小部分游转在上身的骨骼和经络间。做好这一切,云爵闭上了眼,脑海中渐渐平静,等到周身的空气流动,气温和心神合二为一时,一下睁开眼,眸中坚毅之色闪过,眼神锁定第二级台阶,前身向前略倾,腰腹往下收缩,弯曲的双脚只见灵力从脚底略微喷薄,噗的一声,身子轻盈而又稳定地弹射出,只一个眨眼,便已稳稳地落在了第二级台阶上。身形慢慢挺直,云爵紧绷的面部缓缓舒展开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弧度,转过身来,眼含鼓励地看向还没踏上台阶的夜修,没有说话。
此时的夜修,一身懒散也早已散去,黑衣束身,黑发在晨风中微扬,明亮纯澈的星目一眨不眨,秀气十足的脸上满是专注,看着师兄平稳踏上第二级台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绷紧了小脸,静静地看着石阶,准备着踏出第一步。
晨光照射在夜修小小的脸蛋上,稚气未脱却又淡然坚毅的小脸蛋上闪过一丝紧张,平日里修炼得不如师兄那般勤奋刻苦,面对着如此困难而又危险的挑战,心里难免有些畏惧担忧。不过也只是一会儿,清风拂面,五六年来日复一日地攀登历练便是让夜修定下心来,云雾越来越淡薄,清风甚至带过一丝水气,卷在夜修贴身的黑衣上。感受着风的沁凉,夜修终于是平复了心情,略微目测了两级石阶间的距离,一咬牙,脚便发力,脚掌在空中向石梯上踢出一道灵气,借着回力便顺利登上第二阶石梯。
第一步踏出,剩下的也就水到渠成,师兄弟二人势如破竹,不断练习对体内灵力的精细控制,一步一步向着峰顶迈进。
不多时,峰顶已然在望。越接近峰顶,二人承受的压力也明显加大了许多。虽然这山峰四周向外一定距离内的气温不受外界影响,可是该有的来自云层高处的压力却丝毫未减,反而更甚。
顶着云空中的压力,感受着这每一日都必不缺少也无多大变化的云空压迫,云爵牢牢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云海此时也被踩在了脚下。云爵开始绵绵不断地输出体内流动着的灵力,运转到体外,有条不紊地对抗云空高压。
太阳已经完全从云海东天升出,诡谲的云海气流也消停了下来。
云爵感受着身上灵力的流动终于和外界的压力流向契合,最后一步,他放弃了提脚跳起飞跃,而是向身体下方释放出灵力,灵力在数十丈台阶的攀登中早已被磨练得收发自如,云爵对体内灵力的掌控更是如臂使指,更何况六七年来日复一日地练习。
灵力喷薄,身形缓缓升起,云爵此时就像处在一场风暴的中央,灵力的释放有如往上推进的尾翼,身子拔高的同时,保持着极稳定的平衡,随着气流的旋转,整个人慢慢升至与峰顶齐平,灵力的释放逐渐减弱。云爵提住一口气,调控着灵力向身子靠近峰顶的一侧聚拢,一脚迈出,再快速地收回另一只脚,人便稳妥地落在了峰顶,释放的灵力卷起了一道尘风。
这时云爵才彻底放松下来,面颊上淌下一串汗珠,体力已是消耗得七七八八,面朝东方,感受着风带云雨扑面清爽,闭上了眼享受着一日之始最纯净的一刻。
最后一级台阶上的夜修,不像云爵的稳妥和谨慎,浑然不觉还尚未登上峰顶,猛的便是向下卷出一道灵力,借着反弹之力,人直直地冲向了封顶的高空,满脸的雀跃,升到封顶上空时灵力还未撤去,一脸兴奋地朝着云爵喊道:“阿爵,我上来啦!哈哈!”云爵看着越冲越高的夜修,摇头笑骂道:“你这笨蛋,看你都到哪儿去了,哈哈!”夜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又犯了几年来的老毛病,向下张望了几眼,满脸悲戚地撤去灵力,身子又一次直直地冲了下来,“嘭”地一声,栽到了地上,直呼“唉哟”。
云爵面带笑意,“哈哈”笑着跑了过去,扶起了地上的夜修,夜修龇牙咧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朝东方,光亮照在了两个孩子的脸上,挨着峰崖的边并排坐在了一起,脚垂在空中,晃荡着,时而碰撞,时而随风飘荡,引来二人一阵欢笑,毕竟还是孩子,毕竟还是少年时,正是天真烂漫。
太阳在俩人的远眺下跃到了东天半空,云雾也是在二人脚下翻滚成了一片七色海。山中无岁月,何况在这不见尘烟的孤峰峰顶,师兄弟二人每天的乐趣就是观摩这百里变化的云海和头顶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此时的二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安静美好,连嘴角都自然挂起了淡淡愉悦之色。自记事起就在这片峰顶上,每天观赏云卷云没的自然奇景,日出修行,日落休憩,师尊待他们有如亲生,谆谆教导修行以及生活中的一切事宜,因此二人从小就没有尘世的概念,玩伴便是彼此,还有峰顶的小兽们,平淡却充实,尘世漂远,现世安稳。
静坐了不久,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两张小脸呈现出休憩后的满足。云爵收回遥遥的目光,看着太阳和云雨的变幻,闪过一丝了然,眼中露出喜悦,嘴角挂起一抹邪傲的笑意,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子,仰着头,微眯眼,舒爽地伸了个懒腰。
夜修托着下巴眯着眼,趁着清风又要睡着,感受到身边云爵的起身,一阵摇头晃脑,整个人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目中清明闪过站起了身子,歪着脑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阿修,开始修炼吧。”云爵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眯着眼道。“好。”夜修干脆回应。
两人呼了口气,对视一眼,隔着距离盘坐了下来,闭上眼,双手平摊在膝盖上,识念沉入识海中,灵与神融合为一,意念稍动,识念便瞬息游走,阅尽识海,经络,骨骼,血肉中的一切,微入尘埃,又透出体外,观遍身周景象,神异无比。若是修真界中人看到这幅景象,必然感到震惊,难得一见的天灵合一状态被两个孩子随意就做到了,该是何等的天才。修士在炼气境只能识念内观,而识念外放却是筑基以后才有的能力,两个孩子以炼气境的修为做到这一步确实足以人惊讶,这种境界在炼气境被称为天灵合一,极为少见。
云爵识念沉入识海,识海中灵力还是气态,四处游走。灵气没有颜色,也没有固定形态,像一片雾,但是纯净,识念在其中穿梭,就好像将花苗置放在天地灵气汇聚之地,不断受到滋润,肉眼不可见地成长茁壮。
云爵跟夜修二人都达到了炼气境中期,修真入门的第一个大境界。
所谓炼气境,炼天地灵气入体,讲究一个炼字。
天地间元气驳杂,修士无法直接吸收天地元气进入体内,需要炼化其中的杂质,将其中有利于修士修行的部分炼化入体,所炼化的灵气依据心法等级的高低,在炼化速度和所得灵气质量方面又有着区别。
炼入体内的灵气都贮存在修士的识海中,以识海为载体,灵气会一步步激发识海,最终使识海圆满。识海是人身体对灵力感知最敏锐的地方,大部分修士的识海位于丹田处,腹部位置,天赋异禀之人识海可能激发在身体任意位置,从而带给修士不同的附加效果,或好或坏。
比如云爵,识海位于大脑正中央,自三年前开启修炼之路时,大脑便首先感知天地中灵气的存在,运转心法便能炼气入脑,识念比寻常同境界的普通修士要强出一二倍。而夜修的识海则是位于心脏部位,气血要强出同境界修士一倍。
识念开始游走,二人凭借得天独厚的天灵合一能力,能够清晰划分出天地元气中蕴含的灵气。
孤峰高绝,凌驾于云天。因为高,所以离天空近,离日月星辰也就相对近些。云爵和夜修此时盘坐的位置,离东升的太阳不远。太阳新陈更替的第一道阳光中涵养着东来紫气,只是太阳中灵气的一部分精华外露。事实上,紫气是已被转化过的易被吸收的太阳精华,而每一道日光中都蕴含着不多却也不少的太阳精华,极难被修士炼化,却是真实存在。
此时的夜修跟云爵二人,便是在炼化日光中的灵气精华,日炎。
二人不知道自己所修行的心法叫什么,这是二人自记事起唯一修行的一门修真法门,只觉得炼气入体的速度很快,至于炼入灵气的质量和炼气速度究竟如何,二人却是不知。
云爵盘坐着,双掌掌心向上平摊在膝盖上,识念离体,双眼紧闭,面目一片安详。识念成束,趋向头顶的一道阳光。识念在阳光四周打转,感受着灼热感,云爵知道,阳光作为天地间顶级的灵气之一,并不容易吸收。
流云飞雾在峰顶变得淡薄,识念四散无碍,云爵控制着识念裹向那道阳光。阳光外围是光,中心是阳,是一缕很淡很淡的日炎。识念穿过光,向阳光中心包绕,越向中心,识念被烧毁得越快。
闭眼中的云爵额上冒起了细密的汗珠,识念的对抗不好受,双眼紧闭,眉头微蹙,像往常一样,云爵知道攻坚的一步到来了,咬咬牙,又从并不多的外放识念中分出了一部分去包裹那道日炎。
炼气境中期的识念不多而且不够浑厚,四到五缕识念已是极限,并且很单薄。云爵因为识海的缘故,识念超出寻常修士不少,可以分出十一二缕识念,凝练度更高,但也只是较同境界修士而言,奈何修炼时日尚短,一缕识念根本不够来炼化日炎。要用到两缕甚至三缕。
因此,云爵毫不犹豫地又放出一缕识念裹向日炎,免得已包裹住的识念被烧尽而得不偿失。
第一缕识念已经完全包裹住了日炎,但也几近消散,好在第二缕已经后来居上,紧紧地贴着第一缕识念把日炎包裹得结结实实。云爵稍稍松气,但丝毫不敢松懈,牢牢掌握住日炎后,下一步就是炼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