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安年间,孟府。
“孟昕!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岳岌拎着两壶酒来到孟府,“你怎么成天还在批书?都当上了太子御师怎么还是这般。”
孟昕:“你今天来莫不是祝贺我升为太子御师的?”
岳岌:“是啊,这回我没忘!”
孟昕放下笔:“不必这般了,咱们两个十几年交情了,现在的情况如何,咱们两个都清楚。”
晓安帝身体不大好了,却逢上边境动荡,皇储之争矛盾日益激烈太子与三皇子的支持者渐渐形成两个党派在朝中对峙,此番太子出征情况不容乐观。
孟昕:“太子出征怕是有很大风险啊。”
岳岌:“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也陪太子去?不去不去!跟你一样无趣性子软。”
孟昕看着岳岌没说话。
岳岌:“看也没用,我就是不去。”
孟昕依然看着岳岌不说话。
岳岌:“诶你别看了行不行?”
孟昕还是一个神情。
两个人的眼神都黯淡下来。
岳岌先回过神来:“小昭呢?我许久没见到她了。”
孟昕:“送走了。”
两人一阵沉默:“所以该出事了吧?”岳岌问,“你能舍得把嫣儿小清还有小昭都送走,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出事了吧?啊?”
孟昕没说话。
岳岌一拍桌子:“你怎么总是这样,出了事你以前硬抗也就罢了,孤家寡人一个,妹妹至少还有爹娘在,你如今呢?爹娘没了,妹妹托付给谁?好,就算她嫁了乐华那小子,嫣儿小清怎么办?”
孟昕神情不变:“你别这么呆行不行?你说说你,娶了嫣儿,在一起呆了几年,小清都那么大了,见过你几回?”
“当初嫣儿怀了孕,却为了躲避风声千里迢迢回了沅家,好,纵使嫣儿不说什么,我都忍不住了,你这些年来对得起她们母子吗?”
孟昕依旧沉默。
岳岌抱胸,扯开了酒坛子封,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太子出征,我去!你抽空去沅家看看也好。”
岳岌拿着开了封的酒起身:“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媳妇孩子还有妹妹。你可不像我,孤家寡人。”
岳岌快步离开,待他走后,孟昕拆开了另外一坛子酒:“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比我还老却没成家,这么多年的兄弟,肝胆相照,或许,该让你去看看以后的样子。”
一口酒下肚:“只是对不住你了,嫣儿。”
晓安末年,太子楼进宸出征御敌,三皇子却趁乱欲夺东宫之位,血洗诸位支持太子的人。
一份名单交给联风门,上面所有的官员,哪个都跑不掉。孟昕作为太子御师,名字是排在前几位的,而岳岌却不曾被列为太子一党。
太子那边自然也派人过去暗杀。
孟昕在东宫中,派人严防死守不让外边的人攻破,可来人气势汹汹,破门而入后直接冲向孟昕,一剑刺穿,孟昕闭上眼睛,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岳岌掩护楼进宸脱困,披上了楼进宸的斗篷,被敌人围攻,受重伤,周围还被放起大火。在睚眦山摔落崖底,被睚眦山山贼救起,从此做起了山贼。
楼进宸回京路上又遭暗杀,被北上寻夫的沅嫣挡下一箭,太子认出沅嫣和孩子,将失去母亲的沅清收留在身边。
成功回京后,楼进宸动用虎符,调用禁军,重夺东宫,软禁了三皇子。
晓安帝经这一折腾身体反而又恢复了些,寿宴上封九岁的沅清为安王,赐名楼远。可晓安帝身体终究是灯枯油尽,依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驾崩。
楼进宸登上皇位,众多臣子奉劝赐死三皇子,可作为大哥,他没忍下心来。
进安帝性子的确软。
进安帝将孟昕与沅嫣葬在一处,正葬在那山清水秀的采颉亭旁,两人结缘于此,便让两人在这里相伴到永远吧。
进安初年,一大批与三皇子结党的臣子被流放,前朝丞相乐华名列其中。
愚凡子下山游历,见到沅清天资聪颖便把他带走学艺。师门里沅清成了年纪最小的关门弟子,每日学艺练武,日子过的很快。
一次与愚凡子下山游历,准备入京去看看进安帝和沅清的父母。
到二师兄京郊的酒肆,沅清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在读书,沅清玩心大起,灭了他的灯火。
谁知道那小孩胆子特别小,竟然吓得哭了起来。于是,沅清直到出师也再没能下山。
十八岁出师,侄子楼染已经七岁了,当年进安帝一个心软没有赐死三皇子,可如今的三皇子又蠢蠢欲动了。
楼进宸或许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冷酷的君主,他有的太多是温柔和体谅。
楼远这些年来一直把楼进宸当哥哥对待,与楼进宸不同,楼远没那么温柔,既然大哥不愿做,那楼远自然要替大哥把那些人该除的都除掉。
楼远在师门中受到的教导是不许滥杀无辜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大开杀戒。
愚凡子在他出师时曾有担心,害怕他太过铁石心肠而做了错事。
楼远性格一直有着特别阴暗的一面,他从不接触女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是断袖,而是害怕连累他人。
楼远多次出征抵抗外敌,久经沙场,自己也是深深知道战争的残酷,自己不一定哪一次就回不来了。
对于孟昕,楼远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是他深爱的父亲,又是抛下母亲和自己独自离开的人,的确他是为了大义,可是……
十九岁那年,楼远受封摄政王。
同年,晓安帝驾崩。
对外宣称病故,实际上是晓安帝面对三皇子的兵马,为了保护皇后和太子自杀了。
楼远在楼进宸陵前落下了眼泪,这个像大哥一样保护自己的温柔的人还是离开了,自己若是再快一步……说不定也不用这样。
“大哥,你落得今天这般都是因为你太温柔了,当初若是我在,必将那三皇子一党诛杀干净,你便也不会今天这般了。”
京中小皇帝楼染登基是走过的路上,不知道撒过多少鲜血。
登基前夜,楼远摸着楼染的头,无妨,前方路上的荆棘皇叔替你除去,来时路上的血迹皇叔替你擦去,京中永远不会那么安宁,可皇叔相信你会做的很棒。
京中故友几人。
孟昕,死。
沅嫣,死。
岳岌,下落不明。
乐华,死。
孟昭,下落不明。
楼进宸,死。
无数官员及家室,死。
无数士兵禁军,死。
肝胆相照能几回?不过是故人逢面兀自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