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本史官右手没断,放开我!让我记录这些事!)
从我记事起,我与母亲便寄人篱下。
母亲原本是京城乐府家的小姐身份很是高贵,可看错了人嫁错了郎,生了我这样一个累赘又被赶回娘家,身份一落千丈。
外公在我三岁那年病逝,乐府新的当家是母亲的堂兄,关系不是很好。母亲和我被赶到了乐府一处破落的院子,没有人伺候母亲开始自己做事,学会了做饭裁衣……
母亲对我并不温柔,每当被克扣了月利,每当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每当听人说起谁家小姐嫁了个如意郎君……即便我乖乖听话,母亲也会让我罚跪,还回责备我:“都是你这个扫把星,非要叫什么沅浅,说不定就是因为你我才与你父亲缘浅,与那些好事缘浅!”
我不怕母亲罚我,她骂我或打我都可以,我从不在母亲面前流泪,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也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害怕看到母亲流泪。从小我就听说,沅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乐府里也没一个好人,母亲经常告诉我:“你原本可以同那些小公子一样的,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咱们娘俩落到今天这般地步,都是拜沅家人个乐府人所赐。”
大概在我懂些事了以后,我听到大人们说的最多的与母亲说的不一样,我竟是沅家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却又被查出不是沅家的血脉才被赶出来。
我与母亲说了这事,母亲大发雷霆,质问我是不是翅膀硬了。她非常激动,一遍又一遍重复,去找沅家人报仇!去找沅家人报仇!我们这个样子都是他们害的,都是他们害的!
那一夜,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里,夜里一把火,烧的无声无息,乐府破落的院子里,我拼命敲门,拼命喊人,却始终没有人来。母亲坐在床上,一直幽幽的望着我,不顾我怎样哭喊,只是重复着:“浅儿,帮娘亲报仇,杀光他们沅家人,杀光乐府人!都去死!都去死!你一定要帮娘亲报仇,不然娘亲永远都不得安稳,死不瞑目!”
我虽然不知道沅府人乐府人究竟怎样害过母亲,到能让母亲临死前依旧这般记恨的,定然伤透了母亲。
那一晚,我走了,没有任何行李,盘缠,由于太累了,倒在乐府后面的大街上,睡着了。
醒来时,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姐姐正在看我的手,她很温柔,她的手很白净,与我黑乎乎的手相比显得那么好看。
“你这手是怎么弄的?烧成这样都不会疼的吗?你这手以后有可能都恢复不了常人的状态了。但是没事,我会尽量帮你医好的。”这个姐姐很漂亮,很善良,很温柔。她告诉我她叫鬼未,那里是她的无字匾坊。
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她替我擦去眼泪,听我语无伦次的讲这这些年的委屈,在我哭够之后,送给我吃了世界上最美味的糕点,并且让我在她那里住下养伤。
养伤的日子里她教给了我易容术,我发现她很厉害,有时候宵禁之后出去遛弯,还会带回来好吃的糕点,她的店铺几乎没人光顾,可是依旧井井有条……
我要离开的那天。她问我将来要做什么,我说去完成我娘的遗愿。
她并没有阻止我也没有鼓励我,只是说:“你真的做好准备用自己的一生去复一段自己都不曾了解的仇?”
当初我没有回答,而如今我想回答:“没有。”
在去鬼未尊者替我安排的去处时,我遇到了联风门的人,被他们抓走带了回去。
那里很可怕,许多和我一般的孩子都被抓过去训练。起初大概有一百来个孩子,被关在一个大院子里,每天的食物却只有五十个人的份,大家饥饱参半,在院中寻些野菜拔下树皮勉强度日。
冬天到了,那一年飘落的第一片雪花掉在地下时,第一次选拔开始了。
那些染了风寒的孩子哪怕苦苦哀求,依旧被石头砸中,那些瘦弱的孩子被踩在脚下,没了生气。自己已经记不清当年作为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小伙伴没了生气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就死,不能让一切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那年我也算是比较强壮的,没人来欺负我我也没有欺负别人。
那个冬天过后,院子里还剩下四十来个人,按照原来的食物量,现在每个人都能果腹。
可发下来的粮食变成了二十来份。
这一次所有的孩子都明白了,自己被抓到这里就是为了,淘汰一批又一批,最后不知道剩下几人,不知道剩下几人又要去做什么,许多孩子原本还等着父母能来救他,却发现不太实际。
第二年的冬天,我第一次杀了人,往常同我微笑过的小伙伴看着我,笑容伴随着鲜血凝固在脸上……
真的很对不起。
第三年开春,院中只剩下最后十几个人。
第三年冬天,我不单杀了人,还吃了人肉,喝了人血。
起初我觉得很恶心,吐了几次都吃不下去,可是自己如果想活就一定得这样做,因为那一年冬天断了粮食,有人因为吃不下去人肉已经饿死了,我最好的朋友也饿昏在墙角。
十几个人转眼只剩下两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孩子比我大了三四岁,身强体壮,我暗暗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把我逼到墙角,我拼命挣扎,却被他死死掐住脖子。
我一点也不担心死后,因为自己死后一定会被这个男孩吃掉,这一辈子,终究还是没开始就结束了,结束的还这般不美丽,倒不如早些死掉。
就在当年万念俱灰时,冲进来一个人,轻松的杀死了另外一个孩子,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养伤。
经过检查才知道,我的肋骨靠着心脏的位置断了两根,暂时无法医治,现如今,我心脏旁边依然有两节断开的肋骨。
我十分离奇的与门主结拜成兄弟,身份一下子不同寻常。
门主赐姓,让我报出名,母亲不喜欢沅浅这个名字,我便报出了母亲的姓,自那以后,江湖上人人知道联风门主的结拜兄弟叫做风月。
联风门门主待我很不错,派人教我武功,我也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人人都知道,联风门风月是个嗜血成性,无恶不作的恶人。
一次偶然,听说门主与我结拜竟是因为我与沅家的两位小公子长相有八九分相似,就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我查阅了当年的事情,由于沅家是个很神秘的家族,记载并不是很多,只知道当年父亲母亲未婚先孕,我回到沅家因为意外发现与父亲血液不相融才被驱逐出府。
那自己怎么会和沅家双生子长相相近?一番研究,我明白过来,自己的血与父亲不相融并不能代表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原来一切都是这么可笑。知道这一切时我不过十四五岁。
我暗中回去看过,相同的年纪,相像的长相,沅江沅流被保护的很好,他们在沅家的舒适宜人的院中生活,每天衣食无忧,兄弟二人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一起算账。天真,干净。他们的娘亲待他们二人十分温柔,他们的爷爷经常检查他们的功课,如果做的好,会有糕点吃。
而我从乐府破落的小院,到联风门的大院,一路走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所有亲近的人都离开了。如今的自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已经再也不是什么干净之人。小小年纪已经组织过灭门案。
每当我看向自己残缺的右手,想到胸腔里断掉的肋骨,便忍不住诘问:“凭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我站在灰冷潮湿的阴暗中,而他们站在温暖幸福的阳光下……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