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巴格达时间比BJ时间晚5个小时。
现在是BJ时间下午三点一刻,周欲山一个人在“百乐圣檀”书桌前逆光而坐。在阳光的照射下,黄褐色的桌面却散发出幽冷的紫光。
右手食指煞有节奏地轻敲桌面,仿佛一条游龙在紫月寒辉中穿梭。
紫光微寒,水杯里的茶水受寒光滋扰逐渐转凉。指尖的冲击力,把杯中茶水敲得战战兢兢。尽管周裕山面无焦色,但水中的波纹确暴露了他心中的万马奔腾。
左手边的手机被倒扣在桌面上,屏幕与桌面接触的边缘忽明忽暗。看来,周裕山已经把手机静音,他在想事情的时候,不想有任何不规则的声音打扰他的思绪。
“省长办公室”和“省长的办公室”是有区别的。“省长办公室”是省长平时工作的地方,除了省长本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而“省长的办公室”则是省长的私人空间,并且有很多间。
周裕山现在就坐在省长的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比较独特,似乎对他有某些特殊意义,只有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才会来这间办公室,一进来可能就是十几个小时。这里是他的私人活动室,除他之外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入。不过,他丈人周虎莅临此地时,倒是经常自由出入这间办公室。而周云,压根就没进去过。
天色渐晚,屋里的光线越发暗淡,黄褐色的桌面渐渐变成了青绿色。忽地“笃笃笃”传来了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周裕山的手指停了下来。
“请进!”周裕山回应的十分从容。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五个钟头。被打断了思绪,他才拿起手机。
一声令下,黄花梨木门被轻轻推开。紫檀色油漆遮挡了黄花梨木的柔美纹理,却挡不住它的迷人香气,随着门风,袭来一阵泌人的芬芳。可门折页有些老旧,发出“吱嘎——”的声音。
周裕山一直低头看手机,意识到送水人还没进来,才想起抬头看一眼。
门外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但他站在那里就像静态的舞姿。他头上梳着油光锃亮的美式油头,嘴上蓄着克拉克·盖博一样一字唇须,纯白色范思哲衬衫上装饰着珐琅袖扣,看的出来,这中年人的品味相当不错,而且干净至极,一尘不染。
他右手拿着水壶,左手握着绅士杖。周裕山示意他进来,他没有立刻走动,待门停靠后,才缓步进来。
“这门…应该上油了…吵得…心烦!”送水人说。
周裕山没有理会他,继续低头看手机。
送水人把茶壶轻轻地放在周裕山面前的茶海里。
周裕山看了一眼水壶,水壶周身萦绕着迷蒙的水雾,他知道里面盛着刚下火的滚水,所以没急着动。
茶柜摆放在窗户下面,送水人缓步走了过去。他半弯着身子,紧皱着眉头,看着琳琅满目的茶具有些犹豫不决。他忽然抬起右手,翘着兰花指,点兵点将的选中了一个,与他同样“其貌不扬”的茶杯。
茶杯上的图案很简单,乍一看会误认为是小鸡吃米图,细看便能发现其实是一只昂首雄鸡带着三只小鸡斗蜈蚣。工艺、图画都精细至极,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茶杯是上乘之作。
送水人刚要拿起茶杯,周裕山立刻严声喝道:“犯不着用这个,那是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不是用这个盛水,我是想把这个带走!”送水人慢声细语的说。
“那更不行了!”周裕山放下手机。
送水人见周裕山放下手机,没有再回驳,动作也变快了,在茶柜最上层拿下一套带茶碟的白瓷茶杯,一并放在周裕山面前。
“水壶呢?”
“壶为茶之父,水为茶之母。昆仑山的雪水,得配什么样的茶壶呢?”
“相明石瓢壶。”周裕山补充道:“雪水用的不好。”
“昆仑山的泉水!”送水人嬉笑着说,随后把相明石瓢壶放在周裕山面前。
周裕山如往常一样泡了一壶新茶。
“张局…东西收到了吧?”周裕山微微一笑。
“收到了,开心的忘乎所以!”送水人也大笑起来
几分钟后,茶水泡好了,周裕山给自己斟上一杯。细细品味过后,留了一口茶在杯底。
周裕山左手持杯,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动,手中茶杯逆时针轻荡三圈。
几珠滚水不慎滴落桌面,无色的水滴却在桌面上形成有色的效果,几颗水痕就像是绿色桌面上的紫色斑驳。接着他把杯碟压在茶杯上倒扣茶杯。待茶水流净后,将茶杯摆正,观察杯中茶叶走势。此时,送水人也满心好奇的探头观看。
“茶叶占卜真的好用么?”送水人打趣的问了一句。
“残茶近心,事与己关;残茶随指,殃及亲朋。”送水人的表情充满疑惑,语速突然变快。
“茶落杯底,福祸将至;茶伏杯体,灾难……当前!!!兄弟,你这卦象也太乱了吧???”送水人的表情有些狰狞,但话语间却流露着胆怯。
听此,周裕山面露忐忑。
“茶形如月似满玄,势态有增或有减;茶形若现正十字,不慎算计魂归天。”送水人继续分析着卦象。
周裕山闭上双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左手自然地摸向额头,从发际线一直搓到后脑勺。送水人见此,也翻身背对周裕山,倚靠在写字台上。
卦象很清楚,杀身之祸。周裕山倒不是畏惧生死,只是想不出哪件事情会置他于死地。
送水人顺势从口袋里拿出铜钱低头摆弄,贱笑且得意的说:“又泡茶,又倒水的算了老半天,敢情是没算出来啊?你那茶卜也不行啊,看来...还得是我这铜钱灵啊!~”
很明显,送水人看穿了周裕山的愁容。
周裕山撇了撇嘴,慢慢睁开眼睛,凝视着已入海半身的夕阳。然后坐直身体,对送水人微笑着打趣道:“那劳您给咱占上一卦!?”
“得咧~”送水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立刻翻身面对周裕山。他手握空拳,食指压着拇指,忽地三指松开,掌间垂下一串“大五帝铜钱”。
虽然周云山经常见到这串铜钱,但他却从来都没碰过,因为送水人常说,“贴身的法器,要是被外人碰过,占卜的时候就不灵验了。”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周裕山就这么信了。
其实周裕山看中不是铜钱,而是串头上的三颗宝珠。串头红宝石做顶,绿翡翠做腰,而做尾的是三颗叫不出名字的宝石。第一颗宝石,是土黄色小球,会随着室内光线变换颜色,光线暗了,小球身上就会散发出微弱的绿光;第二颗宝石,是褐色小球,图案、大小都和眼瞳差不多,通体红艳,内心似火;第三颗石头,是墨绿色小球,球内浑浊,就像是无尽的黑洞,在忽闪的幽冥之中潜藏着几丝紫金的辉煌。所以,周裕山一直怀疑,这三颗宝石就是失传已久的夜明珠、雮尘珠和避尘珠。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三颗宝珠是传说中的仙物,不会轻易坠落凡尘,更何况是在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手中,因此很多行家见到这宝珠时,敢想却不敢信。
宝珠下面的五朝铜钱很新,用黑色绳子编连共一十八道结。要是深究,这绳子还不算是普通线绳,应该是皮革一类的材质,看着就像是黑色的鱿鱼丝,肉眼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另外,普通的五帝钱都是红线捆绑,寓意“微火炼金”,而这一串却是“黑索缠身”,想必其中定有玄机。
“风云起,鸟兽鸣,是非人间难前行;弟子诚,欲解惑,五朝祖宗快显灵。”送水人手腕一抖,噹噹噹噹噹,五个铜钱应声入盘,周裕山被坠盘的声音拉回到卜卦之中。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选择闭目养神。
但是,当送水人看到盘中卦象时,脸上立马失了血色,他稍抬头偷瞄一眼周裕山,见周裕山仍在闭目养神。
“怎么停下来了?!”周裕山突然开口,但没有睁眼。
被这么一问,送水人被吓得浑身一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卦…卦中有惑…我解不出来….”很明显,送水人这是“心理清楚假疑惑,能解卦象不敢说”,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能说啊…
“看来我俩不相伯仲!”周裕山坐直身体。
“是…是啊…结果都一样!”
送水人立即调整情绪,接着说:“五鬼凶星五个头,十人碰上九人愁…”送水人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好听,立马扭转“话风”,继续说:“事事命中皆注定,五鬼也能变朋友~”
周裕山没做回应。
送水人继续追问:“你到底要算什么啊?”他的情绪似乎调整的有点过头,话语间充满狐疑,可表情却是知道卦中的答案。
“国事!家事!天下事!”周裕山微笑着说。
“你也真是能敷衍我啊!不过…要是我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我也方!”
“方?”
“慌!”
“啊~网络流行语!”
“对对对,网络流行语!”
“我倒还真希望…这位置能让你坐!”周裕山接着说:“哦,对了,袁志山死了这事…你知道吧?”
“听说了,死的挺惨的…不过死了也是好事…对吧?”
此时,送水人的手机来了条信息,他忙看了一眼,就放回口袋里。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行啦,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吧,我也得回去休息休息了…”
“要不…你去师傅那瞧一眼吧…说不定他老人家…”
还没等送水人说完,周裕山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扔给送水人。
“师弟,这个你拿着,照办就行了…然后…你就一直留在他身边吧!”
“我先送你回去吧!”送水人说。
周裕山一脸苦笑的走到送水人跟前,有些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臂膀,深切的说:“快去忙吧!你的事比送我更重要!!!”
“好,那我去了!”话闭,送水人走出了房间…
送水人名叫龚年芳,来历不清不楚,是周裕山的师弟,也是周云的保姆。他这人说话颇为雅致,平时总是笑嘻嘻的,亲戚朋友们都称他龚叔。不过,他动起手来又快又黑,道上兄弟都敬他为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