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陛下。”
正当黄帝和天女说话时,听见门外有人请见。
“进来。”
“回陛下,那献宝人死了。”
消息唐突,一时难以相信。
“怎么死的?”
“具体情况还未查明,献宝人死在...椿园,像是猛烈撞击树身。”侍从停了一会。“七窍流血。”
黄帝和天女都放下手中的杯子。
“有人说看见刑天将军和献宝人游经花园,不过献宝人死时刑天将军正在房中。此刻将军就在殿外”
“请他进来。”黄帝安然正坐。
“既然这样,女儿先告退了。”说完,天女起身离开。
刑天阔步而进,目光正前,丝毫不理会天女。
“刑天将军,贵使去世突然,实在叫人痛心。”
“是,昨日我们还一起去过花园,后来我回到房中,不想...”刑天话说一半停住。
“朕一定派人仔细探查,还使者公道。”
“陛下,此事突然,臣恐怕不能停留,应即刻禀明炎帝。”刑天面不改色。
黄帝思索一刻,说道:“既然如此,朕便不留你了。”
说完,刑天返回。
天女从殿中出来,直奔椿园。
只有花草,一个人也没有。
献宝人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但靠近树的地方,天女仍然看见血渍染在花草上的露水中。
那树身上被砸了一个坑,树皮脱落几块,沾满露水。
虽然依稀可以看见脚印的痕迹,但露水摊在各处,分不清是谁的脚印,更分不清有几个人来过。
天女停住脚步,她注视着那些晶莹的露水,若有所思。忽地,她纵手一挥,像是在试探什么。
周围的露水颤抖起来,不一会从花尖叶尖脱落,蒸腾而起,转眼化成云雾。
情愫暗生。
偌大的椿园花草繁茂却一个人也没有,百赖芳华无人欣赏,有生机倒也无生机。
天女回眸一视,转身离去,又直奔黄帝宫殿。
97“瑶儿...”炎帝虽然苦心呼唤,但瑶姬就是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出来。
自从鲽被刑天偷偷带走,瑶姬就闷闷不乐。
女娃一死,那鲽就没了踪迹,这让瑶姬心存芥蒂,认为他父王丝毫不顾及她的情面,更认为鲽是给女娃一个人的,不是给她的。
“陛下,祝融回来了。”
“叫他在正殿等候。”
“瑶儿,在你母亲心里,你和女娃同样重要,在父亲心里也是。”黄帝语重心长,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叙述出来。
“朕只有你母后一个人,封她元妃,是希望把全部都给她...”
炎帝哽咽许久。
“...朕这一生欠你母后太多,你母后去世,朕就决定补偿在你和女娃身上,可谁知,女娃他...”
潮涌的心在无奈中渐渐变得沉寂而淡漠,偶然想起当初,也只会独自作痛。说出的话不能来填充空虚和落寞,更不能将无以言说的隐痛掩埋,只能任凭低回凄婉的心弦忧伤成曲…
“刑天带走鲽,朕毫不知情,朕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鲽虽然是女娃求朕找来的,但却是送给你们的...”
炎帝沿着回廊慢慢离开,瑶姬开门时,人已经不见。
“陛下?”祝融见炎帝面色苍白,立刻过来。
“你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祝融担心没敢说话。
“我没事,你说吧。”
“臣此行前去夸父族,在供奉诛岳剑的灵堂确实看见黄帝二字,不过依臣看,这恐怕是有人陷害。”
“为何?”
“灵堂没有打斗的痕迹,守卫一击封喉,血丝毫没有溅出去,可见是一个功夫高强之人。黄帝身边虽然功夫了得之人不少,但案发时有机会下手的只有...风伯。”祝融提到风伯时语气稍轻了。
“风伯已经死了...”炎帝目光游离。“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98黄帝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天女魃。“魃儿,你怎么回来了?”
天女没有说话,停在殿中。她弯下身子突然跪了下来。
这让黄帝诧异:“这是做什么?”
“母后死时,是一个早上,外面的花草上露水未干...”
黄帝心中一条正愈合的疤突然被拉扯一样,鲜血横流。
“母后一辈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王的真心,是吗?”天女的眼中忽然闪起光点。
“不是。”黄帝深呼一口气,这两个字才吐露出来。
“母后虽然美丽,但终究以色事人。”
黄帝不解,天女究竟怎么了。
“椿园就只有母后一个人孤零零冰冷的躺在那...”天女的脸就像雨水打湿的窗,沾着梨花泪。
“你母后喜欢安静,所以朕只让重明一个人陪她。”
“那重明晕倒以后呢,刑天带来那个人死在椿园,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椿园还是没有人,连现场都没有收拾。”这话里带些质问的语气。
“朕还没来得及吩咐。”黄帝的眉头锁在一起。
“没来得及吗...母后死时,父王陪在嫫母夫人身边一起游玩,也没来得及看母后最后一眼...”天女笑了,那笑是酸涩的,苦涩的,笑她母后悲凉的一世。
黄帝心中的墙坍塌了,明明是撕心裂肺的,但却是故作镇定的。
“嫫母夫人是我见过最丑的人,但依旧能得到父王的欢心,可见父王是真爱她,我真替母后不值,母后再美丽,终究是枉然...”天女说到枉然二字,哽咽梗塞。
“无论是你母后,还是嫫母,朕一视同仁。朕这一辈子确实对不起你母后,朕从来没想过她会中了蚩尤的毒,那么快就走了,仿佛昨日我们还在桑园里散步。你母亲是最聪明的人,如果没有她,蚕衣是不可能织成的...”
殿中的摆设没有温度,更没有感觉,是不能体会,短短距离中,两个人深入脉搏的刺痛,无声的空间仿佛能听见无限的悲痛声,哀鸣声。
久久回荡...
99“这个秘密守了三年,只有朕和黄帝知道,风伯和嫘祖一样中了蚩尤毒。丹龙灵借机假扮他,为了不让风伯白白死去,朕和黄帝决定将计就计。”炎帝的目光依旧游离不定,因为找不到一个地方,能抓住他游离的心。
“所以当初刑天说风伯被抓时,陛下没有一丁点的担心,甚至愤怒刑天因为空穴来风搬弄是非。”祝融恍然。
“是。”
“...如果不是风伯,就一定是东夷九黎了,为了报复当年夸父族涿鹿之辱,他们派人偷取诛岳剑,惹人注意,留下黄帝名号,以此引得夸父族和黄帝两虎相争。”祝融慢慢将自己的推测说完。
没想到正在这时,刑天阔步居然回来。
“臣参见陛下。”
“大胆刑天...”突然间,炎帝不知为何大怒。
祝融和刑天连忙跪下。
“陛下息怒。”
“大胆刑天,没有朕的允许,居然私自跑到黄帝宫,还带走鲽,你可知罪!”
“臣关心诛岳剑一事,于是前去黄帝宫...”
没等刑天说完,黄帝厉言:“关心,朕看你不如来当这个炎帝,如何?”
“微臣不敢。”刑天见龙颜大怒,立刻解释。
“陛下...”
“你不要替他说话。”
祝融本想替刑天开脱,却没有说出口。
“你不敢,你不知道那鲽是给公主的吗?”炎帝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陛下不可妇人之仁,鲽如果在宫中只能赏玩,若是给黄帝,便可变成他狗黄帝的把柄。”刑天仍然执意。
“妇人之仁?好,那朕问你,战神刑天,你可有收获?”炎帝直呼其名号,字字强烈。
“并未发现诛岳剑的踪迹,但随我一起献宝人死了,我们可以以此威逼黄帝。”刑天说着竟然嘴角上扬,得意起来。“陛下,臣已经偷偷将鲽杀死,鲽是托陛下之命先给黄帝的礼物,我们可以借黄帝保护不力,发兵讨伐...”
祝融打断刑天:“别说了。”
刑天丝毫不忌讳:“还有,风伯的死根本就是黄帝谋划,对了,女娃的死,一定也是!”
这句话像火一样,一下子点着炎帝。“来人,把刑天打入天牢,择日处斩!”
100“聪明?可任何人在情字面前都会失去理智。我母后太傻,太傻。”
跪在殿中的天女就像开在中间的一朵娇弱的花,透着露水,下一秒就有可能开败。
黄帝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天女如此脆弱不堪,明明超乎于凡人,却一碰会碎了满地一样。
“我记得小时候的晚上,我都已经睡醒了一觉,可母亲还是没有睡,仍然想着蚕桑的事情,烛火打在她的脸颊,打在她的发间,打在她的眉梢,摇曳生辉,我永远都忘不了。为了帮父王发明蚕织,不知有多少个彻夜难眠,一针一线看起来轻巧,里面却包含母后无数的心意,无数的血泪和对父王说不完的爱,可是...”一行泪又从天女眼中滑落。“父王却根本不在意,而是陪在嫫母身边。”
“别说了...”黄帝按耐不住,眼角也红了。
“在昆仑的时候,我就问过,现在我还想再问一遍,父王对母后有一点忏悔吗?”
黄帝抬头叹了一口气:“我亦说过,你母后叫朕不必自责。”
天女笑着也哭着,哭着也笑着:“是吗。”
“我爱你母后,但朕不只是你母后的夫君,你的父王,更是这天下万民的黄帝,朕不骄奢淫逸,但要权衡,如果日日陪着你母后,那嫫母就会伤心,嫫母超乎常人的指挥力你不是没有看见,如果没有她的内助,蚩尤不可能溃败的那么快。朕说过,你母后和嫫母,朕一视同仁,都是朕最重要的人。”那些憋在黄帝心中的话,如同喷涌而出一样。
激烈的对话后,两个人都沉静下来
。
殿中一下子没有了声音,失了语,或是聋了一样。仿佛恶魔躲在角落,嘲笑世人的愚昧和愚蠢,仿佛能听见烛火之后尖锐的声音,都在此刻。
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