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在地上的张若安终于清醒过来,他茫然的从地上坐起,眼前是一片地狱的景象。新井田的身体爬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了。看着新井田瘦小的身躯,张若安完全无法想象之前是如何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突然张若安的眼神凝固了,顺着身体看过去,原本是头颅的位置只剩下血糊糊的空缺。脖颈处喷涌而出血液在地面上冲出一片枝叶茂密的树冠,如同一副残酷美丽的写意画作。
斑斑点点的血迹在山林间的落叶上划出了一副巨大的图画,如同传说中的地狱之花一般盛开的格外娇艳。张若安的眼神完全呆滞了,新井田的躯体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在抽搐。伴随着新井田身体无意识的抽搐,张若安的眼角也跟着在抽动,眼神散乱的四处扫视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在躯体的右前方顺着血迹,一个黑色球体摆在枯叶中间。张若安像是着了魔一般,慢慢的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新井田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混合着地上的落叶和灰尘,一块一块的血污也无法掩盖他扭曲狰狞的表情。他的瞳孔已经失去焦点,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灰尘,直直的戳向天边,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的痕迹。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头发和落叶贴在嘴角上,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在拼命的张嘴,也不知道是想开口喊叫还是想要多呼吸一口氧气。
张若安感到口中格外的干燥,发痒,不自觉的想要吞咽一口唾沫,他的舌头刚刚开始挛动,喉管深处却涌来一股汹涌的呕吐感。他只能猛的低下头,开始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这股汹涌而出的感觉不是来源食道,也不是原本已经有些收缩的胃部。直接从心灵深处传递出的恶心,烦闷,瞬间击破了一切身体的控制机能。没有任何的思考空间,口中酸涩的味道,迅速弥漫到鼻腔,刹那间的刺激让他的鼻涕和眼泪沾满了面孔。
张若安从来没想过新井田的死亡会对他造成这样大的冲击,自从来到这个岛上以后死亡从来不曾远离他。之前大木立道的死亡太过仓促,没能让他体会到亲手结束一条生命到底是何种感觉。这不同于使用枪械,扣动扳机,一声巨响,身体就倒下去了。用力过度酸软的双手似乎还在向他传递,那种生涩的切割感。链锯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双手用力拉扯传递过来的感觉,向他的脑海清晰的描绘出,皮肤,肌肉,血管,骨头不同的硬度带来的切割感。肌肉的感觉像是橡胶,拉扯时顺着锯子小幅度的滑动,切到骨头就如同坚硬的木头,锯子找到了支点,快速的向后切割。看着新井田脖颈处血肉模糊的伤口,张若安的脑海里像是录像一样完整的再现了链锯切割脖颈的画面,白森森的骨头碴子混合着血糊糊的肉糜,在血管压力喷溅的血液冲击下肆意飞舞。
张若安被自己的想象刺激的快要发疯,他拼命的摇晃脑袋想要把这一切从脑海里甩出去。片刻后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的张若安,还是没有勇气去目睹自己造就的地狱。他像是一只鸵鸟一样把面前的落叶和枯草向尸体方向推过去,很快原本血肉模糊的位置堆上了一片茂密的枯草和落叶。做完这一切的张若安,鬼使神差的捡起了原本属于新井田的项圈。
不管如何还要生存,想要活着必须付出代价。张若安默默的拾起地上的弓弩,带上新井田的背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慢慢离开这片树林。这一刻,张若安的心里只剩下疲惫,似乎一切都已经了无生趣一般。
不知道何时,天空中开始密布细细的小雨。冷风迎面吹在张若安的脸上,伴随着细细的雨滴击打在他木然的脸上,他的身体和心一样冰凉。虽然早已经预料到,迟早要面对双手染血的现实。想要活下去没有其他选择,几次濒临死亡绝境,也曾经和七原秋也一起了结大木的性命。但是都比不上,直面新井田那被自己亲手割断的头颅。
杀死一个活着的生命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拥有和自身一模一样外表的同类。好在这里不用担心法律的惩罚,但是内心负罪感却没那么容易消除。作为一个二十多年一直遵纪守法的普通人而言,杀人是他可以想象的罪恶的极限。尤其是用自己的双手,对方血肉的触感将一辈子铭刻在他的灵魂上。
失魂落魄的张若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之前规划的终点。古朴的神社在阴雨绵绵的山林中格外肃穆,原本填满天空的树枝在神社上开出一片宽阔的空间,天空再次出现在张若安的视野里。精心修剪的树枝,围绕着神社的天空,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张若安原本灰暗的心情,也多了一分亮色。
山林的出口正对着神社的背面,长久无人打扫的屋舍显得有些破败。张若安四处看了看,神社的环境十分幽静,木质的屋舍虽然因为时间的关系有些成就,但是从细节的保养来看,原本的主人是十分用心打理的。只是到了今天,也不知道原本神社的主人去了那里,会像动漫里面那样,有美丽的少女担任巫女吗?这个岛被征集作为战场时,原本的主人会同意离开吗?
稍微放松下来的张若安,开始胡思乱想。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丝奇怪的地方,原本游走的视线停顿下来。一件新的白色衬衣挂在神社屋檐下的绳索上,迎着微风轻轻摆动。慢慢走到屋檐下面,仔细的看了看张若安发现这是一件女式的衬衣。相对于男生的衣服显得更小,并且有更加贴身的设计。似乎自己并不是这个神社的第一个来客,发现这个事实的张若安没有选择立马转身离开。经过了一番生死搏杀之后,他的胆子在不知不觉间变大了。
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下神社,上一个客人似乎并没有留在神社里。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带走他的背包。难道有什么意外?可是看着整齐排列的物品似乎又不像。张若安想了想,实在摸不着什么头绪,对于这个神秘的客人,心中不由得十分好奇。张若安心里整理一下这个神秘客人的信息,从衣服来看应该是个女生,生活很规律,看她收捡物品还有心情洗衣服,丢下补给敢四处乱跑,看来是个有主见并且胆子很大的女生。
张若安没有在神社内多做停留,就在他搜索神社的时候,天空中的细雨不知不觉消失了。张若安想要见见这个特立独行的女生,留在神社显然不是一个表达友善的好方法,毕竟在这个如同地狱的残酷环境下,侵入一个他人占据的领地,显然不能让对方理解为善意。
山间的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带走烦闷的空气,留下了一片清爽的翠意。张若安坐在神社大门前的石阶顶端,顺着开字型的红色牌坊,眼前整个山野都开阔起来。细雨带走了他心头的阴霾,但是带不走他身体的疲惫。
高度紧张的生死搏杀后,又在山间行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张若安感觉自己的身体格外的倦怠,不论是手臂还是腿脚,原本充满力量的肢体像是被放空的气球,没有一丝力气,也不在遵寻他的意志。
张若安把包放在自己身后,双手支撑在身体后侧的地面上,抬头仰视着天空,风轻轻的吹拂过他的面颊,缓缓闭上眼睛耳朵似乎能听到风的声音。山林间的树叶在微风中,树叶磨蹭的沙沙声如同少女的轻盈的脚步。
人在封闭自己的一项主要感知之后,其他的感知会有所放大。精神上会更加击中在分析采纳,其他这些原本被忽视的器官传递的信息。张若安似乎从风中真切的听到,女孩轻盈有力的脚步踏在雨后湿漉漉的山道上。
声音由远及近,张若安竖起身体,向阶梯下的山道看去。远处山道的尽头,一片树影婆娑之间,一个身着黄衫的姣好身影慢慢出现在他的眼前。
慢跑在雨后林间小道的少女,有着一头飘逸柔顺的长发,乌黑秀丽的发丝,顺着一起一伏的身姿,不断起伏跳跃着。雨后的阳光顺着树木间枝叶的缝隙,零零碎碎的洒落在空气中。空气里晶莹剔透的水珠,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在少女的发丝间晕染出一层炫目的蒙蒙光影。
张若安原本灰暗沉寂的心灵,仿佛被一道七彩的虹光轻抚而过。人世间一切最美好的纯洁,活力都随时少女越发清晰的身影铺面而来。
带着耳机在林间慢跑的贵子,没有注意到鸟居前陌生的身影。就算是在这陌生的,丑陋的岛屿上。贵子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习惯,只要有空闲,不管是迎着朝阳,还是午日,在宽阔的道路上,肆意的挥洒自己的汗水,这是她的青春也是她的骄傲。
耳边似乎影影约约传来熟悉的骑铃声,“贵子,贵子,加油!”身材修长,衣着干净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身旁擦过。他慢慢的转过头,露出一张年轻朝气的脸庞。他的笑容带着暖意,如同奔跑时沐浴的阳光。
看见这个熟悉的面孔,贵子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察觉到自己的小情绪,贵子没有任由这一丝笑意绽放。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流露出这么小女人的一面,贵子绷住面部的肌肉,一言不发的开始慢慢加快奔跑的速度。
少年看着贵子的表现,悄悄的放慢了速度。两人就这样默契的在山林间的小道快速前行着,看着贵子慢慢的跑到了前面,少年在贵子的身后喊道:“喂,千草”
贵子没有回头,每次奔跑时两人总会有这样熟悉的对话,果然少年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千草,你打算跑到哪里去呀?”
贵子骄傲的仰着头,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会一直在你前面”
少年的回答则会给贵子带来极大的温暖与勇气,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格外有力“那我就一直在后面守护你”
听到这句话,贵子的笑意再也隐藏不足,她开心的回答道“恩,就这么约定吧。”
这句话说完,却再也没听到少年的回答。贵子有些茫然失措,她回过头去,身后是一条空无人迹的小道。慢慢的停下脚步,贵子感到有些泄气。抬手擦汗的瞬间,她的手拂过颈间的圆环,冰冷的金属将她彻底拉回现实之中。
“弘树......”
千草贵子慢慢跑上阶梯,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渍。忽然一双沾满泥土和杂草的运动鞋出现在她面前。
张若安坐在台阶上,看着黄衣少女慢慢跑到他的面前。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直到了面前似乎才发现自己。对面的少女在看见他的鞋子那一刻,身体似乎有着微不可察的一丝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慢慢抬起头顺势从下往上的打量了一番。
雨水混杂着汗水和泥土,原本的血迹被冲淡成一片粉红色的印迹。虽然张若安也有过清洗,不过浓烈的血腥味即使用水冲刷过后,依然在空气里留下了一丝腥甜。
背着弩弓的张若安,敏感的发现对面的少女也察觉了这一切。她的手慢慢放进了裤子的口袋,长条形的尖锐物体被握成拳头的左手清晰的映照在荷包的轮廓上。
面对少女隐隐的防备和敌意,张若安没有继续刺激对方的想法。“喂,别紧张。”张若安尽量用轻松的语调打着招呼,想要缓解对方的敌意。
少女明亮的眼神死死盯着张若安的一举一动。向前摊开双手,慢慢站起来的他被少女宛如繁星的眼神所吸引。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还没来得及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就已经被对方瞳孔中泛起的温怒所惊醒。
这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在学校里肯定是被所有人瞩目的对象。张若安的心脏有些不安分的搏动着,曾经的青葱岁月里他也是站在走廊上遥望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