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故尚书被抓起来了!”
“听说是因为偷了宫里的宝贝。”
“他本就贪财成性,这回终于是栽更头了。”
下朝之后的闲言碎语只多不少,妘和早已回万融宫,这些个家长里短他虽不能全都听见,但也能猜到几分。
“奉劝各位还是别在这里讨论的好,回家了喝喝小酒玩玩歌姬,其乐融融。”西州都尉朱彭从这等闲人身边经过,一阵衣衫,一抹轻蔑,算是告诫。明眼人一眼就明白了,这哪儿是什么偷窃之罪?故丰载的是贪财的跟头,更载的是不识时务的跟头。朱彭并没有多少聪明,他粗人一个人不懂那些个规矩,但他懂得一条:做事不能过了,小心物极必反。
“故丰现在可在大牢里,何时问斩?”
“还没听说。现在战事紧,估计也会拖一段时间吧。”几人还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唉声叹气,“这真是天降横祸了。”朱彭只觉得可笑,天降横祸?这分明是他自己惹的祸。
妘含章这回心里是痛快多了,故丰这次是在劫难逃,大通质库基本也不在话下。妘和已告知于他,故丰的资产随她处置,但有个条件,那就是绝对不能亏了一分。刘伊哪儿敢打这种包票,但话还是自信满满,否则怎能与那老哥周旋呢。好吧,就算过往妘和对含章做的事再过分,在大通质库这件事上刘伊还是要衷心感谢妘和,如果没有他的权利与能力,这件事恐怕就只剩下空谈了。想来与这位皇哥哥处好关系还是很有用的。
就在刘伊美滋滋地从宫中会府的路上,府中的马夫冒雨我快马赶来过来。他全身湿透前额的头发都快遮住了眼睛。
“公主且慢,公主且慢!”
刘伊甚是奇怪,“怎么了?”
“故尚书府上的人都在我们府上扎了堆了!”
刘伊半响没回过神来,她在宫中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朝会一开故丰家的动作如此之快?更加奇怪的是,这帮人为何不去找宫中的官人理论跑来她这地书令府呢?
“他们来我府上做什么,谁带的头,说了些什么?”刘伊很是不客气,一大群人如真聚集在她这地书令府门口那到底像什么样子?眼下可是多事之秋,那谣言可不还满天飞。
“他们想请公主帮忙说说话,最好能免了故尚书的死罪。”
免故丰的死罪?免了他的罪放他出来又想做什么?刘伊倒不是不愿意,眼下故丰的财产已经全部被没收,就算留他一小命出来估计也折腾不起来了。但刘伊也是谨慎的人,对这等人真可以心慈手软。正在此时她想起了乌先生,乌先生不正就在府中吗?她忙问车夫,乌先生可否有出面?
“乌先生腿脚不便在屋里待着呢。”车夫叹了口气,“他到是想出去说几句,可别人不认他呀。哦对了,乌先生说如果您回来了,就让您从后门进去找他。”
刘伊点点头,果然乌先生还是在意这等事的。刘伊驱前往地书令府,刻意绕开了前门。未见门前拥堵不堪的人群她就已经听见那里吵闹的‘请求’声。刘伊心中忐忑,故丰今日有此下场说白了真是她一手造成,但她也安慰自己,自己给过这个贪财之人机会,而他去根本没有珍惜。
一进入府邸刘伊就径直来到乌先生的屋里。眼见刘伊到来,乌先生笑容满面。这与外面紧张的气氛大相径庭,他难道不为此感到紧张吗?
“乌先生,外人那群人……?”刘伊有些担心,刚端上的茶碰也没碰。
“夫人先别急。乌某听说朝廷上的事了,原本还担心夫人迟迟不归会有变数,看来陛下与您是一条心。”
“好歹是我哥哥,这点还会是顺着我的。”
乌道含连连点头,“的确如此。那质库的事怎样了?陛下有说给夫人吗?”
说到质库刘伊到是心情极好,她不禁轻轻压了一口茶,眼带笑意,“故丰的财产全部充公了。那玉镯自然是要了回来,而我也不仅仅得到的是质库。除去质库还有他的那些金银珠宝,我起码可以办两三个质库呢!”
“那真是太好了!”平日里很是低调的乌先生此时此刻也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夫人之后打算如何?”
这转折来的太快以至于刘伊还沉浸喜悦与焦躁中便不得不用逻辑思考这种高端的思维模式。但是她还是不能理解乌先生的这句‘打算’到底是何‘打算’,眼下大通质库至少名义上归了她,但各类手续都还未办齐。更令人头疼是门外那群求情的故家人,她到底又要如何面对。
“乌先生问这些会不会早了些?故家人还在我门外吵嚷这呢。”刘伊转身不理乌先生的问题,她也是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夫人还是先把大通质库的地契、房契都拿到手为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保证。至于这些外面的故家人……”说着乌道含笑了,“夫人还想给故丰一条活路吗?”
“给他活路?谁能保证他活了能将我的秘密保守一辈子?我到是可以求陛下给他发配边疆打仗去,可这也不能保证他不乱说啊。”刘伊对这样的自己也是很气愤,她突然发现人都是自私的,当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时她也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铲除异己。刘伊深吸一口气,她不想就此结束,这样的想法实在太恐怖。
“我……不能给予他们一些什么吗?”这种说法很西方式,但至少乌道含听明白了。
“他们可能只是希望夫人您向陛下求个情免了故丰的死罪。”
刘伊闭上双眼不自觉地摇头,“现在不行。”
“夫人何出此言?”
“正如你所说,大通质库还未真正在我手里。也正如你所言,得到了大通质库也并未改变我以往的名声。”
“但夫人要是帮着故丰求情说不定可以改观?”乌道含打趣道,这话他当然不是真心的。故丰不算什么好人,替她说法反而会令人徒增怀疑,原本他俩没什么交集,这样一来反而有所联系了。
“还是先把质库弄到手吧,好好运营起来,之后再想办法。”刘伊紧皱双眉忧心忡忡。乌道含指着门外那群人睁大了眼睛问道,“那夫人要如何处理……”
“发……配边疆?”刘伊登着不安的眼神担心地看着乌道含,生怕自己的回答过于拙劣。
“公主不打算就这样杀了他?”恐怕这才是我乌道含最惊讶的地方。
刘伊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竟然多了小女孩犹豫不决的行动,“我不求恐怕也不合适,求了哥哥不答应恐怕也不合适。既然如此发配边疆或许还是个选择。”
乌道含明白了,他笑得相当狡黠,“乌某明白了。正如夫人刚才所说,发配边疆战死沙场,既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又能除之而后快,也算是高明了。”
此话一出刘伊的脸通红不已,她自然是想到了这一层,可今日亲自听见他人说起实在是心中有愧。眼看妘含章低头不语,脸色通红似是有悔意和羞愧,乌道含哈哈大笑。
“夫人不必如此在意,你早该知道自己并非凡人。既非凡人……非常时期……只能非常手段。”
不知这回是否真的说进了刘伊的心坎,她只是尴尬地上扬嘴角,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遗憾。
“乌先生可否差秋月帮忙去国府办质库地契之事?我去府外应付应付故丰旧人。”
乌道含点头应允。
刘伊让芈玲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深绿色襦裙,摘掉了步摇只带了一银色金钗。她原本就打算素装出现,她到是不知故丰家都是些什么人,奶奶,少奶奶是否都穿金戴银?至少她妘含章现在不能这样。
芈玲站在门内,一手扶着门栓一手搀着公主,她只觉得天上掉下来了个大石头,门外都像是吃人的野鬼。要是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了三四遍公主是否要开门,刘伊都点头称是,芈玲这才战战兢兢地将门打开。
门外一堆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微胖的女人,她的头发梳的很整齐,看上去也精神着,只是起色不太好。他身后跟着一干老人,衣着都深色暗淡一点也不起眼。刘伊奇怪了,故丰向来喜好‘花枝招展’,怎么这次来求情的家人都如此朴素。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妇女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这点深得刘伊喜爱,“我是故尚书的内人郭氏,今日前来是想求公主一件事。”
刘伊向周围扫了一眼,府前聚集了这么多人确实惹得他人爱说闲话,干脆大方地请各位里屋坐坐说一说,“有何事进来说吧,站在这里也累。”
“不不不,公主的好意郭氏心领了。”估计她也实在没想到公主能够亲自出门,心中更是欢心。原本想说说几句话就走,现在看来自己的郎君或许是有莫大希望了。刘伊哪儿能让那么多人围在门口,三番四次催了他们进来。既然是公主开口,谁又能反对呢?
几人进堂,公主让芈兰将其他人引至厢房好生招待,自己则与那位郭氏来到正厅坐下,一人一案一杯茶,既无鼓乐更无侍者。
“夫人今日前来是为故丰之事吧?”
“既然公主已经知晓,内人也就不便多说了。”郭氏显得有些扭捏,但眼中的泪水却是真真切切的,“我也知道他就是贪财,可没想到事情闹到这等地步。现在好了,陛下说他偷了宫中的东西要杀了他,这……!”话还没说完,郭氏就呜咽着哭了起来。
刘伊只得让人给她递了帕子好打点下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也是如此想。平日里贪财也就罢了,这次确实……闹大了。”
“恳请公主陛下一定要救我家郎君一命啊!他杀人放火什么的没胆子做,就连弄个什么质库也得让表弟经营,他哪儿有那个胆子偷东西啊!”说着郭氏立即起身对着刘伊是拜了再拜,又是磕头又是哭喊的。
刘伊也是个女人,眼见这等情景心自然会软。只是胸中算出再多她也明白这事不能就这么解决。她可以让故丰不死,也可以阻止他被满门抄斩,但他必须被流放,这是刘伊最后的底线。
“你也别太难过了。”说着刘伊上前扶起郭氏,郭氏受宠若惊,“你也知道的。我妘含章的名声不好,想必你来求我时心中也还有疙瘩。”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郭氏嘴上虽然如此说,眼神却逃避到不知去了哪里。
刘伊一点也不以为意,她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也知道,自从出嫁之后我便很少回宫。最近的一次也是陛下要求,我们兄妹两人说到底与你们大致猜想得差不离,不好也不坏。”
听着刘伊的说辞,郭氏的脸色虽没有变化,心中却略过一丝失望与不屑,但她城府很深根本不会表现出来。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恐怕也是打了水漂的石头,经不起多少涟漪。郭氏让人将一宝盒捧了上来送到刘伊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哀怨。
“公主陛下,我们故家就要被查封了。这点东西是我们所剩无几的宝贝了,您若喜欢看得起我们就收下,也算是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
事还没办就送礼,嗯,这也的确是应该的。可刘伊不喜欢啊,更何况她缺东西么?故丰以后所有的财产都是她的,她还缺这些?刘伊将宝盒推了出去,笑地意味声长。
“夫人何必如此多礼,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公主……”听见公主如此说话,郭氏甚是为难。
“不过呢,我会再找一次陛下试一试,看能不能免了死刑什么的。”
听到此处郭氏开心地站了起来直鞠躬,“我们故家对公主感激不尽!”
刘伊立即阻止,“我现在可什么都没做呢,你又感谢我。再说了,我也不一定能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郭氏知道。”女人点点头很是陈恳。
一家人的上访就算是这样过去了,刘伊不觉自己是在梦中,这种事难道都如此简单吗?送走了一行人,刘伊的内心并没有多少轻松,反而担忧不已。她问乌先生,这故家如此声势浩大地前来,谈论之处却是彬彬有礼,还是由一位女性与自己沟通,这到底是何意?
听了刘伊的问题乌先生只得摇头,“夫人啊夫人,你是被骗啦。”
“我被骗了??”刘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哪里被骗了?
乌道含用折扇毫不客气地点着刘伊的鼻子问道,“夫人可曾将自己的白龙之气展开?”
刘伊根本都忘了自己还有这等神力,自然是一脸懵逼。
乌道含又说,“夫人实在是太没有身为龙族的自觉了。人之所以高声叫嚷是为了虚张声势。放在郭氏从头至尾都彬彬有礼,一是其有家教,二也是因为她早已感知到了您周身之气的漏洞百出。”
刘伊这才明白,脸颊都能地出血来。
“一位早已掌握了你脾性与性格人,又何须通过高声叫嚷表达自己的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