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兰跟在刘伊身后闷闷不乐,刘伊也只是在刚出酒肆时狰狞了嘴脸,之后便淡漠如水。回府的路上她都只是回望车外一如既往的街景,对于与故丰最后的周旋并不做过多解释。
“公主,这样好吗?我们不卖首饰了?”
“……”
刘伊只看着那硕大的包裹,不作回应。很难说该如何回应,刘伊当然希望一切顺利,可事与愿违,对方不肯妥协,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在将那些话脱口而出之前她想起了乌先生的话,乌先生说‘先不提灵玉之事’。刘伊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即将愤怒爆发了出来,之后便全然没有给故丰回转的余地便迅速离开。眼下的刘伊也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才想要这么做?她可并不清楚之后要怎么办。
要说不清楚也不准确,只是刘伊无法很好地想清楚行动步骤罢了。刘伊回到府上时天色尚早,早就焦急等在前院的芈玲赶忙上前询问。只看得芈兰关心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她便立即收了声小心翼翼地走开。趁刘伊已先一步回房,芈兰赶紧凑到芈玲耳边好一通吩咐。居她判断,今日之事公主必会再拜见乌先生,她让芈玲将夕食弄得方便些,再温些酒,之后好让两人边谈边品。
“那质库没盘成?”芈玲忧心忡忡地问。
“唉,别说了,之后看公主如何办吧。”说完芈兰推着芈玲拐到了别处。
刘伊可没有芈兰芈玲如此失落,她也奇怪自己这种毫不介意的心情到底是哪儿来的。但她有一种预感,事情远没有结束,就连那灵玉不也还在故丰手里么?迟早要弄回来。
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乌先生拄着拐杖亲自来到了刘伊房中。
“乌某听说事没办成?”
刘伊吓了一跳,这还是乌先生第一次主动前来。更重要的是,她才回来多久连男装都还没能换,怎么连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乌先生也知道了?
“又是那两个丫头到处乱说。”刘伊嘟囔着,很是不快。但她还是赶紧请乌先生坐下,不敢怠慢。
“哈,夫人千万别怪罪,乌某向路过的芈玲打听的,小姑娘在我面前能藏得下多少心事?”乌道含忙打圆场,之后便问得更加直截了当,“恩……故丰说了什么?”
“他只愿意让我加份子,还是五五分,根本无心把质库给我。”
“哦……那灵玉呢?”
提起灵玉刘伊更是想笑了,她抿着嘴说道,“这个贪财之徒,居然说自己忘带了灵玉,希望下次再还。”
“哈哈~此人就是这样,他兴许还希望夫人一辈子都将忘了这事儿。”
“那还真是天真的可以。”
“哎~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就是喜欢贪便宜,只是有时候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贪进去了。”乌道含津津乐道,仿佛他已看见故丰被‘贪’字绑架了的场景。
“乌先生这话意有所指吧,难道之前让我不先过问灵玉时已经有盘算?”
“夫人啊,历来都是物以人贵,何曾见过人以物贵?再普通的物件给到一贵人手中也变得价值连城了,而贵物被搁在平凡人中,那可是危机并存啊!”
刘伊明白,可她不知故丰又会以此遭遇何等横祸?
“那么,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遇到了祸之后亲自将灵玉送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听闻刘伊一席话乌先生不免大笑起来,刘伊顿时羞红了脸。
“乌先生这是何意?”她懊恼地问道。
“失礼失礼,只是乌某没想夫人依然纯真如孩童,真是出人意料,以夫人之前的所作所为还真完全无法看出啊,哈哈哈哈~”乌先生自罚一尊酒,一口闷下肚,爽快得很。
“夫人认为,故丰的‘横祸’能来自谁?”
刘伊摇摇头,她还没经历过这种事。
乌先生凑近了她一点,笑盈盈地说道,“当然是来自夫人您啊。”
“我?”刘伊不免吓了一跳。
“恩。”乌先生捋着胡须得意,“夫人乃当今圣上之姊妹,即便已嫁为人妇,敬文称号仍未除,如此优势夫人不会忘了吧?”
“当然没忘,可这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夫人不是凡人,不必守条框之约束。”
所以乌先生的意思正如‘刑不上大夫’之意,刘伊现在是皇亲国戚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刘伊心生厌恶,不免目露凶光,毕竟她骨子里是凡人,骨子里更讨厌皇权贵胄。眼见公主面色不佳同时还沉默良久,乌先生知道自己的话触到了某些东西,忙解释道,“哎~夫人不必把这等看成坏事,毕竟眼下环境如此,如果夫人固守本分岂不是让那些恶人有机可乘?有朝一日他们终会得权得势,搞得朝廷乌烟瘴气。以德衡量恶人只能是自讨苦吃,世道险恶,还是抛却幻想的好啊!”
“没看出来乌先生如此‘开明’,原以为先生也是一心为国呢。”刘伊不禁冷言冷语。
“呵呵,此言差矣。茫茫鸿昊芸芸众生,乌某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再加之腿脚不便,更能体会生存之不易。乌某一贫民百姓,能做什么,得跟何人,这都关系到自己的活路啊。夫人一生都锦衣玉食不用为生存忧愁,恐怕体会不到我等凡人的艰难。”
刘伊怎能体会不到,好歹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是普通人一个!只是那时候的她还是学生,并未真心接触过社会而已。但刘伊每日也在饭桌前听父母谈起工作的事,同事的事,有快乐也有抱怨。妘含章恐怕真心理解不了乌先生,但她刘伊而已,至少她能理解他的不易。可转念一想,妘含章虽锦衣玉食却难道不也是孤身一人吗?虽然她不必为饿死忧愁,却时刻受到更大的政治威胁,不幸福的婚姻,不得不选择放弃的爱情,还有各种不堪入目的下做游戏,哪一样恐怕都不是她真心想做的,但却不得不做,这难道不也是另一种为了活着的方式?说来历史上也有王允设美人计献貂蝉离间董卓和吕布,人家那也是为了大汉王朝才初次下策,也没见后世有太多人贬低。
家家有本那念的经。她倒是理解乌先生的心境,也应该放下过于读书人的想法,好好利用现实才是。
“乌先生说的这些含章明白。那具体要如何做?”
“夫人终于肯听我一言。”乌道含笑道。
“我一直都很听先生的话,从先生指点说盘下大通质库那日起。”
“哈哈哈,是是。那乌某也就直说,以乌某的猜测,故丰之所以不愿意卖出质库,一是因贪财,二则并没有将夫人看在眼里。”
“是呀。”刘伊想起方才酒肆之中故丰的贪财之举和轻蔑嘴脸不禁冷笑,“一开始他还大开口说要帮我办个质库,这样那份首饰就都是他的了。后见我不乐意才说了五五份,真是好大方,五五分呢。”
“呵呵,夫人不必与此毫无远见之人置气,眼光既然如此狭隘又何惧之有?”
“他不仅想将我捆绑于他的利益之上,还想占大分子,简直是异想天开。”刘伊的声调渐渐高了起来,那不是气,而是为之奇。一人贪财到可以完全至当时的情势不顾,如阿Q一样用百分之几的概率安慰鼓励自己,还真是勇气可嘉。
“夫人有此评论,就是他祸来之时了。”乌先生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已经将情绪释放出来的妘含章,“故丰吃的是一颗安心丸,什么安心丸?以为夫人已嫁为人妇已无任何影响力可左右他的安心丸,恐怕他也以为夫人与陛下的关系不甚紧密,更不能拿他如何。以他目光观之的确有理,夫人眼下最亲近的该是地书令天海,可您与郎君的关系是人尽皆知地差,可谓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啊。”
“我哪儿有那么惨!”刘伊终于是真正抱怨了一次,被人当面说出如此不堪的事实毕竟不容易接受啊。
“夫人若不想以事实证实事实,何不去打破它?”
“我一直都有此意,所以才听了先生您说的盘大通质库的主意不是吗?”
乌先生点头,笑得很是满意,“所以夫人何进宫找一找陛下,如陛下能出手,您与陛下关系冷漠的传言岂不不攻自破?”
好主意!刘伊只差没有拍手称快了。没有经历过妘和与妘含章之前是是非非的刘伊对妘和并没有太多芥蒂,虽然她看得出妘含章过往种种的被利用,但这毕竟是别人的‘戏码’,她没有太大体会。这个主意对于她来说是极好的,她像是寻到了宝贝一般两眼闪闪发光,很是开心。
可正如每日都有白天黑夜,每月的明月都有阴晴圆缺,高兴之余的细想立即让刘伊转而进入了深沉的寂静。她向乌先生提出了一个问题,“先生,为官者不得经商是有这种说法,可我毕竟也是公主,皇亲国戚,盘大通质库这种事在兄长看来是否也不应该?”
“夫人多虑了。”乌先生摇头轻笑,语调更是意味深长,“夫人这可是在为天下做善事呐,圣上岂会厚贪官而薄天下?”
听见这句话刘伊竟一时间没有了回应,为天下做善事,她吗?她只是为自己罢了,这并不与天下有何干系。乌先生将刘伊的不解看在眼里,再次点拨了她一句,“您可是皇族,家事即是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