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挺意外的。
因为沐天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老爹,沐启元。
见沐天波终于睁开了眼睛,沐启元身子一窜,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神经质的在床边唠叨:“唉哟,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儿啊,你可算醒过来了,吓死你老爹啦!”
沐启元说得倒是真话。他就算再不成器,也毕竟是自幼读的圣贤书,学的孔孟之道。沐天波虽然排行第二,不是长子,但却是他独一无二的嫡出之子。这就决定了在沐启元心中,沐天波是将来承袭爵位的唯一人选。从小对沐天波的关注就比其他子女要多,那暴戾成性,时时犯浑的脑子里,仅有的那么点儿父爱,也都给了沐天波。
沐启元在卧房中这么高声喊了几句,外头便乱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中,不多时,屋中便又多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位,正是沐天波的祖母宋氏。而伴在他身边的两位,一个是沐天波的乳母赵氏,一个是宋氏的贴身丫鬟雪玲。
宋氏在床前止步,见沐天波想要起身行礼,连忙坐到床边春凳上,伸过手去将他轻轻按下。口中道:“别动,别动,快躺好。”
沐天波叫了声“祖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想来,是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宋氏见状眉开眼笑,但沐天波还是从这笑容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可以称作是暗暗的寒光,和凛凛的杀气。
小孩子总是比较敏感的,即便宋氏的心绪被孙子刚刚醒来的喜悦遮蔽,但依旧被沐天波觉察出来了。
沐天波自幼聪明。从小按照未来国公的标准培养,无论是阴谋阳谋,都稍有涉猎。此时眼珠一转,便出言试探:““祖母,禄秉呢?”
听到禄秉这个名字,宋氏刚刚的那一脸慈爱稍减,反而有些恼怒。只见她眉头微蹙,开口道:“原以为给你个家生子做伴读,能多尽心看顾着你些,谁知道,也是这般的毛手毛脚!这一次,非要好好惩治他一番不可!要不然,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宋氏此言一出,便受到了周边无数的支持之声。这其中,有真心实意的,有阿谀攀附的,有煽风点火的,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时间,禄秉竟成了众矢之的。
得,那股火气原本不是冲禄秉的。沐天波能够感觉到,宋氏对禄秉,完全没有杀气。不过是对禄秉没有照顾好沐天波这件事,颇为不满而已。
可是,这么说来,宋氏的杀意,到底是冲谁的呢?沐天波不知道,也不能继续试探了。因为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先把禄秉那个倒霉到家的家伙从虎口之中救下来。
“祖母,不要罚禄秉了好不好??不关他的事。”沐天波扯着宋氏的手,央求道。
原本也没有想过,只这一句话,就能达到效果。因此,当宋氏皱着眉头,严词拒绝,并告诫沐天波,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治家应严的时候,沐天波并没有失望。而是接着开口说:“祖母,您听孙儿说啊,这事儿真的跟禄秉没有关系。我之所以意外昏厥,是因为神仙托梦!禄秉平时照顾我尽心尽力,您如果责罚他,怕是神仙也会不满呢!”
宋氏听了“神仙”二字,便是喜上眉梢。但还未等他开口发问,便听得旁边,沐启元笑道:“儿啊,你不是病糊涂了吧?那神仙托梦,找的都是天纵之才。如咱家先祖一般,数百年才出那么一个!而后几年,那必定要出大事情,建不世之功的!你以为那神仙都跟你小孩子一般,随着自己高兴,说托梦就托梦啦?”
沐启元说了这么句话,沐天波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从小不爱读书,只喜欢听故事。练功不勤勉,常常偷懒。老爹就从来都没觉得他能干什么大事,时常如此笑他。不过话说回来,这世袭的黔国公是铁杆庄稼,与国同休,老祖宗洒过血汗千千万,子孙平庸一点也没什么。所以沐启元这话中,笑就是简单的笑,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但沐天波不在意,不代表旁人也不在意。其中表现最为激烈的,当属他的祖母宋氏。
“胡说什么?!”宋氏怒斥儿子,“我沐家传到你这里,是整整十代。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圣眷官威,都快被挥霍尽了。如今我这孙儿能得神仙托梦,那必是中兴沐府的征兆。日后说不准,还能再弄个异姓封王的殊荣!”
宋氏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往沐启元那边看上一看。但沐天波却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刚刚的冷意和杀机。
难道,祖母竟是对老爹有所不满吗?可是,这不满是从何而来啊?
这话,沐天波当然不能问出来。即便问出来,宋氏也不太可能告诉他。
沐天波“大病初愈”,遵医嘱,是不能累着的。而且,虽说卧房很大,但十几个人挤在里面,还是影响到了空气的流通。因此,即便对神仙托梦之事十分好奇,但宋氏也只是略说了两句,便招呼众人,各自离去了。
临走之前,沐天波又提起了禄秉,“祖母,禄秉什么时候回来啊?没他在身边,孙儿不习惯。”
宋氏满面慈祥,含笑答应:“这就让他回来!看把你急的,你贴身的人,即便处置,也该你来处置才是。放心吧,祖母没有碰他。”
众人离去不久,禄秉果真就被放了回来。也真像宋氏说的一样,除了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略显憔悴之外,身上是没痛没伤,好端端的。
沐天波见状,放下心来。掀起被子,翻身就要下床。禄秉看了,连忙上前阻拦。
“世子爷,别动别动!您千万别动!有什么事情,小的帮您办了就是。”
沐天波想了想,确实不该难为他。点点头,躺了回去,朝禄秉指手画脚道:“那你去,帮我瞧着,祖母晚上都干些什么。”
“啊?监视老夫人?!”
“是啊。你不愿意?你不愿意,那我自己去好了。”
“别别别,您躺好,我去就是,去就是了。”禄秉苦着脸,无奈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