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属墨家速速退回,违者丧命死无全尸?”姜维一字一句的念道,表情凝重。
赵云在一旁苦笑着长叹一声,自己从军以来,何时似今日这般狼狈?本已气恼不堪,如今宝藏近在咫尺,又怎能被这十六个极具恐吓韵味的话语镇住而止步不前!
迟关宇也冷哼一声:“我家三哥生前便是墨家机关术的传人,即便死了也是墨家的鬼,怎就进不得了?怕他作甚!”说罢,当先而入。赵云等人跟在后面,脚步坚定,表情决绝...
萍水镇的官道上,一架锦棚马车骨碌碌的缓缓而行,一众盔明甲亮的吴军人马左右护卫,好不气派。一位娇小玲珑的美少妇自车中一挑窗帘,望了望天空,面带忧色道:“周郎,天色将晚,我等这般上路回师,舟车劳顿,你的身子当真无碍吗?”
车中一个相貌俊美,仪表堂堂,却脸色惨白一脸病容的男子伸手捋了捋少妇鬓角的青丝,柔声道:“夫人尽管放心,我的伤势已被夫人调养得恢复极快,好了十之八九。就算不回长沙,过些时日也会痊愈的。”尽管嘴上如此说,咽喉却不争气的一痒,重重咳了几声,痛得他冷汗直流,只是硬气的咬牙忍受,并未吭声。
这两人正是东吴大都督周瑜与其夫人小乔,周瑜自被赵云打伤之后不见好转,小乔担心夫君身体,故此提议带周瑜回长沙郡瞧病养伤。起初周瑜怎么都不同意,千般借口,万般推辞。后来小乔气急,扬言为夫报仇,要去找蜀汉赵云决一死战,大不了也被其所伤,倒也可与夫君同甘共苦,有伤同受,有难同当。周瑜岂敢任小乔真个前去?无奈之下只得对军营稍作安排,而后带了些兵将,连夜赶回京都长沙。小乔见周瑜如此痛苦还兀自逞强,暗叹一声不再多说,默默的掏出手帕给周瑜擦拭汗水...
周瑜走了,却把副将丁奉徐胜二人留下继续操练水军。这二人本来因监视到赵云人等下了洞庭湖却不知所为何事而心急如焚,现在大都督一走恰好可以追查此事。两位副官甫一将周瑜夫妇送走,便回帐秘密商议良久,而后一拍即合,订下计策。碍于都督前夜军令,二人不敢招摇声张,只带了一百心腹,偷偷驾船前往君山岛,准备追踪赵云七人一看究竟。若有机会,便暗中刺杀,毁尸灭迹...
曹魏雍州西部秦陇,群山连绵,起伏不断,在落日余晖中巍峨苍劲,古朴浑厚。一队精兵来在陇山脚下翻身下马,分列两厢整齐列队,就连军马都低头俯身,不敢稍动。过不多时,一架奢豪璀璨,煜煜生辉的金銮马车在一众文官武将的簇拥下徐徐而至。后面还跟着两队僧道,唱诵经文,不断的抛米撒钱,正自做着法事。
“啪...吱...”金銮马车被两位武将打开,一只足踏黄龙靴的大脚探了出来,而后走出身着龙袍的魏帝曹操。紧随其后,一位相貌美艳,表情冰冷的嫔妃也款动金莲,下得车来,正是曹操的爱妃甄姬。
众多文臣武将,骑军步兵一见曹操,齐齐跪倒参拜。曹操挥手示意免礼,转头望向陇山之巅,喃喃道:“明日便是清明,恶来,曹某来看你了...”
相比于前些人,此时刻,河南修武县恂封村一户农庄中正在昏暗油灯下细心折叠黄纸元宝的一位单薄女子,就显得孤零许多了。这女子一身孝服,面遮轻纱,眼角含泪,正将面前那厚厚的一叠黄钱纸温柔的折起。虽说她以孝帽盖住青丝,又以黑纱遮住了面容,可就单单望其一双杏核般的泪眼,便足以断定这是一位相貌绝美的倾世佳人。这一身的掩藏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增神秘之感,望之令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折纸的双手白嫩纤细,轻叠细折,动作轻柔得仿佛这纸张也有生命一般。屋内设施极为简陋,唯有绣花红枕旁边一朵干枯脆裂的莲花引人注目...
“嗒,嗒...”赵云四人谨慎的走进甬道尽头那间空旷的大厅内,四处打量着。这间大厅是个君山山体内部天然形成的溶洞,洞穴并不太大,也无其他通道,是以不必细看便能发现溶洞尽头那三处光芒闪烁的物事,正是众人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洞庭地宝!
四人难掩心中喜悦,奔到近前,仔细观瞧。这三处光亮左青右赤,中间有一处形似祭台的方石供桌,泛着黑亮光彩。位于左垂首的宝物颇为巨大,是以最为引人注目。此物高约丈许,通体为青铜合金锻造,形似一无首巨人,手足俱全,且手上有爪,脚下有轮。左右双肩处各有一个浑圆的风轮,不知有何作用。正胸处刻画着一张巨大人面,龇嘴獠牙,好不骇人。背后处亦有两只风轮,轮口向下,细观之下还发现这风轮内装有扇叶,那青幽光亮便是自此发出,同样令人琢磨不透。
“这,这是什么东西?不会突然动起来再与我等打将起来吧?”李仕辰惊呆的望着眼前的无首巨人,心有余悸的道。
“看样子,这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机关人。而其立在此处却无首,会不会跟那机关蛟龙一样,控制中枢机括在头部,所以才不能动?”姜维在一旁推测道。
“不对。”赵云摇头道:“我曾听师父讲过一个神话故事。大意是有一位名为刑天的人要与天帝争夺神位,他们两个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刑天战败且被天帝斩掉了头颅。天帝带走了他的头颅,并命人将他的身体葬在了常羊山。没想到这刑天不甘认输,凭着一股顽强的斗志和怨气,竟然冲出坟墓,以脐为口,化****为双眼,舞动自己的武器干戚继续寻找天帝,誓杀天帝为自己报仇。后世人敬仰他的滔天战意与永不言败的精神,故此尊称其为——”
“战神刑天!”姜维恍然大悟,接口道。这故事他也听说过,只是一时未能与眼前这机关巨人联系在一起。
赵云点头,接着道:“若我推测没错的话,这应是依照战神刑天制造的机关巨人。只是我等不懂机关之术,不知如何开启使其工作罢了。”
“快来看,这是什么?”迟关宇被右垂手的宝物吸引,现在前面,眼睛都有些直了。
但见那宝物红白黑三色相间,摆放的方式却甚是奇特,居然似在水中一般悬浮于空!众人皆感纳闷异常,聚拢过来仔细观瞧。这件宝物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乃是一件战甲,战袍、肩甲、臂甲、护腕、护手、护腿、战靴俱全,却不知是何材质。赵云伸手将这战甲取下,发觉竟轻如无物,更不知其为何可以悬于空中,这当真神奇!那后半部分更是难以形容,貌似一个连着扶手的椅背。两侧“扶手”首端各雕刻一只夜叉鬼头,巨齿森森,怒目对望。“椅背”前方中央光芒闪烁,似火山岩浆般翻滚流动,周围乃是刻满符文的轨道,一对扇叶般的乌金对翅缓缓沿着轨道转动,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背后一个生有四目的鬼头张大巨口,中间含着一块黄铜镜般的物事,铜镜中央金光灿灿映出一个斗大的“封”字。
众人看了又看,谁也看不出这究竟为何物。但单凭它能悬浮于空,轻若无物这点来看,也必是一件旷世奇宝。迟关宇将战甲和那叫不出名字的鬼头“椅背”收起,背在身上,丝毫感觉不到重量,不免啧啧称奇。
最后,四人集中在正中央那方石前,石台上摆着一块黑不溜秋的物事。这黑物酷似县官审案时所用的惊堂木,通体黝黑,黑中透亮。这间石洞并非灯火通明,只是仰仗洞壁的发光之物透出的幽幽绿光才使得厅内场景清晰可辨。可这漆黑物件却能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透发黑亮的光彩,这可不单单是神奇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妖异!
众人皆不知此为何物,只围着看了一会,却不敢稍动,唯恐有诈。自从下了这洞庭湖中以来,陡变丛生,危难百出。故此这被置于中央之位的宝物说什么也不敢随意取来,怕有变故。万一这东西连着某个机关销器,自己随意拿了宝物便着了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这四人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也绝非是傻子。根据之前的种种遭遇,还有那三处青铜圆环的巧妙机关,不难断定这藏宝之人定非等闲之辈。甬道尽头厅门拱洞两边写的那十六字绝非只是恫吓来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全部送命也不是不可能。
姜维抽出单刀,试探性的用刀尖戳了戳那黝黑之物。等了半晌也未见异常,姜维大着胆子颤抖着伸出右手去拿这最中央的宝物。其余三人见姜维伸手取宝,有意提醒他小心行事,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得把心一横,听天由命了。众人屏住呼吸,额头不时有液体渗出,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汗水了。同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姜维的右手,看着手与黝黑宝物一寸寸的接近,时间好像已经定格在此,那距离仿佛是世界尽头般遥远,永远无法接近。
就在四人紧张的快要窒息之际,姜维终于将那宝物握在手中。这黝黑之物非金非玉,非石非木,厚约寸许,长约一尺,触之竟有丝丝温热之感。就这样一块长条黑块,扔到街上恐怕都无人拾取,竟然置于此处,也不知究竟为何物。借洞内光亮细看之下才发现正面刻有三个古朴苍劲的文字,只是不知其为哪个先朝古字,以姜维之学竟然不识!
姜维面露疑惑的将这黝黑之物交给赵云道:“子龙将军,这上面有字,可惜姜维才疏学浅,并不识得。还请将军过目。”
赵云伸手接过,也是老脸一红。他本是武将出身,虽说也是文武全才,识文断字,通晓兵书战策,却不识古文。看着这三个天书般的文字,一时无语,只得颓然道:“这三个古字,我也不识。唯有带回蜀汉求教诸葛丞相,再做定夺了。”
姜维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回头仔细检查,唯恐遗漏隐藏的宝藏。却陡然发现那放置黝黑宝物的石台上居然还有文字,当下凝神细看。这文字与厅口拱洞的字体一样,故此姜维倒也识得,看那笔锋笔迹,这石台文字当与拱洞的文字出自一人之手。于是,边瞧边读道:
“师祖学究天人,定已窥破天机。若于此处逝去,必在彼方重生。余,集毕生之力,成战甲刑天,赤甲罗生,拟助师祖,救苍生。叹,吾不久矣,唯托后人。憾矣憾矣!”
落款竟是公输班!
待姜维念罢,赵云人等面面相觑,不知这石台刻字究竟为何意。李仕辰开口道:“这后半部分倒还容易理解,大体就是说,公输班用尽生平所学造了两件很厉害的宝物。一个名为战甲刑天,另一个名为赤甲罗生,估计就是左右两侧的这两件宝物了。本来是想帮他的师祖解救苍生的,但他自己却命不久矣,于是只好托付后人帮他完成遗愿。对此,他也深表无奈与遗憾。但是前半部分那几句是何用意?公输班的师祖是谁?逝去重生是为何意?难道人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姜维也是摇头表示不知,众人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
赵云慨叹一声,道:“这公输班不愧为墨家惊才绝艳的奇才!他所造的这两件宝物,虽然我等不懂操作,但若是妥善运用,不知会有何等威力。不说别的,单说那赤甲罗生可以浮于空中,便是连诸葛丞相都做不到的!”
姜维也是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这样一位旷世奇才最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俗世轮回,难怪他最后抱憾而逝了。”
“子龙将军,姜副统领,”一直未曾开口的迟关宇忽然开口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我等身负重任,既然已不辱使命寻得宝物,应当及早返回才是。况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洞**有某种危机正在悄然而至,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令我十分不舒服。”
闻听此言,余者皆惊。迟关宇深谙御兽之道,且常与野兽为伴,灵觉之敏锐异于常人。如今他既如此说,必有道理,众人不敢怠慢,准备马上折返。赵云将那黝黑宝物揣进怀中,迟关宇则背着那赤甲罗生。而后姜维仕辰在前,赵云迟关宇在后,四人一同推起机甲刑天,便朝洞口走去。
那机甲刑天体形硕大,尤为沉重,幸好足下有轮,四人推动着行走,倒也不甚费力。众人边走边警觉的四处张望,唯恐在这最后关头稍有闪失,人人面色凝重,不发一言,洞**只回响着机甲刑天足下转轮发出的“轱辘”声,来来回回,激荡着每个人的心头。就这般亦步亦趋的行过厅口拱洞,迟关宇回头望着那充满恫吓意味的十六个大字,感受着心中那深沉的危险气息,脸色难看至极。
就在这时,忽闻洞口处人声嘈杂,间或带有兵刃出鞘之声,在这空旷的甬道中听得真真切切。赵云四人皆是一愣,借着甬道光亮举目观瞧,只见一队吴军水兵各执兵刃大步向内走来,为首两人正是周瑜的副将丁奉徐胜,后方洞口还有兵丁陆续闯入。
赵云眉头一皱,闪身来到前方,朗声喝到:“对面可是丁奉徐胜两位副将军?”
丁奉徐胜深知赵云之勇,不敢靠的太近,只带人在离赵云约有两丈左右的距离时便停住脚步。徐胜一看对方四人果然找到了宝藏,自己打小在东吴长大,竟不知这洞庭湖下有如此一个藏宝之处,尤其那巨大的机甲刑天,更是气势磅礴,一时竟看的入神,呆立当场。丁奉一见徐胜竟然在两军阵前失神,心有不悦,在旁边以手肘轻轻碰了碰徐胜,使其回过神来,而后上下打量对面的四人。只见赵云挎着右臂,满身污秽,后面三人也都或多或少的负了伤。看着对面剑拔弩张的戒备模样,心知这几人定是吃了大亏,登时心下稍安。
丁奉大着胆子踏前一步,用手点指道:“尔等竟敢夜入我东吴洞庭湖宝地,盗取宝物,还不快快放下,束手就擒!”
赵云心中疑惑,那大都督周瑜周工瑾明明发下号令,让自己可以自由行事,怎会半路反悔?以周瑜狂傲自负的秉性来看,他绝非自食其言之辈,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当下赵云剑眉一竖,面带愠色道:“两位副将军,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当日周都督亲口应承,让我等兄弟可以在此随意行事,两位副将军也是在场的。今日又在此拦截我等兄弟四人,乃是何意?莫非周都督食言而肥,言而无信了不成?他人在哪里,可敢上前答话?”
“呸!”一旁的徐胜上前一步,将手中长刀一横,怒声道:“赵子龙,尔等还敢再提周都督的事。昨夜我家都督被你打成重伤,吐血不止。我等兄弟看了无不心痛!就这样,都督仍然宽厚仁慈不与你计较,放任尔等离去,谁知你还嫌不够,不懂知难而退,竟然仍敢在我东吴疆土造次!实话告诉你,我家都督已返回长沙养伤,我与丁奉兄弟二人今日势必杀了你替都督报仇雪恨!尔等,今日就要葬身此处!”后面那些兵丁也是高举兵刃,嘶声呐喊,只待一声号令,就要上前将四人撕碎。
说到此处,赵云已是恍然,原来并非周瑜食言,而是这两位副将趁周瑜不在,私自抗了军旨。如今再说什么也都是枉然,看来今日这番血战是在所难免了。可自己右臂折断,青釭剑也成了废物,战力失了一半有余。就算是自己鼎盛时期,一无战马,二无盔甲,要照顾姜维三人安然无恙并顺利带出宝物,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