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石老爷子拉开门，走出堂屋伸了个懒腰。只见已经起来的李余生正在院子里拉开架势打拳，微笑着看了会，见只是军中长拳，便知道这小子就是撑下筋骨，就转身回屋了。李余生见石老爷子起来了，就缓缓收了架势。拎起热水，进去伺候老爷子洗漱……
洗漱完的石老爷子放下热气腾腾的面巾，舒服的长出口气，看着在一旁收拾李余生说：“小余生，收拾完了我带你去吃早饭。正经的北府羊汤和石头烙饼。”李余生高兴的答应一声，继续手头的活计……不大会这座宅院的大门打开，石老爷子和李余生老少两人收拾停当出门吃饭。爷俩关好门直奔西，走在这条清贵幽静的梧桐巷里，李余生有些诧异昨晚的事情好像左领右舍都没察觉，想着昨夜那些福余楼大东家手下砸窗而入的动静着实不小，不会没人察觉吧？
石老爷子年老成精，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李余生想什么，嘿嘿笑着说道：“孩子，这里是京城，太平地界，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昨晚的响动只要官府不来人，这条街的街坊们就心知肚明装糊涂啦！”李余生点头受教，就这样继续向西走去。走出梧桐巷，穿过横拦在面前的昭武大街，斜插进对面一条叫桂花巷的小街巷，往里走了不远，在一家门脸不大的小饭馆门前停下脚步。李余生看着房檐下飘着的招牌旗子上写着宋嫂羊肉四个字……咧嘴一笑，黄统领说起过啊……
进店爷俩要了两碗羊汤，两碟小菜一份白切羊腿肉，等上齐了就毫无形象的大吃起来。羊汤熬的火候十足，汤色清亮，味道浓郁却没有膻味。石头烙饼是死面饼子在烧热的石子上烙的，麦香纯正，若不是北府人家绝做不出这等味道。一顿早饭吃完，老少爷俩浑身暖洋洋的出门回家。路上石老爷子问李余生：“今天打算干点啥？”李余生想了想，回答说：“我去五军都督府报到。”石老爷子点头赞同：“嗯，先去报到点个卯，白虎堂开课要到正月十六以后了，这段时间就好好逛哒下这个咸京城。”说完好奇的又问道：“昨夜那个绣楼上的人你怎么发现的？我都没察觉。”李余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义父传的功法，练了后感知特别敏锐……”石老爷子哈哈大笑，拍拍李余生的肩膀，竖起大拇指说道：“牛气！”
……
爷俩就这样谈谈笑笑的回了家，李余生去伺候龙鳞马，石老爷子回屋泡茶。两人都不知道今日早朝发生了件捅破天的大事。先皇小舅子世袭罔替汝阳候郑硕二十年来头一次破天荒的来上早朝。散朝就在金銮殿外，汝阳侯郑硕先是揍了当朝丞相一个满脸桃花开，然后用随身佩戴的北府刀刀鞘敲掉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满嘴的好牙，最后冲到枢密院太尉的面前，一顿胖揍击倒太尉不算，还脱下朝靴骑在太尉身上狠抽枢密院太尉的脸，直到皇帝闻讯赶来亲自拦阻汝阳侯郑硕方才作罢。面对当今圣上的斥责毫无惧色，继续大骂被打的三位高官，污言秽语的高难度和花样翻新惊掉了在场文武百官的下巴……
有些资历的官员这才想起，汝阳侯郑硕年轻时就是京城最大的泼皮无赖，无法无天到没办法了才被先皇绑着送到了北府军。没想到这一趟军伍生涯让这位皇亲国戚勋贵圈子里出了名的败类脱胎换骨，退伍后居然从此安然度日再不惹事生非，只是开了家京城最大的酒楼福余楼当老板过起了小日子，从此只在嘴上下功夫，安分守己的一塌糊涂。却没想到今日故态复萌不算反而变本加厉，当朝殴打朝廷重臣，面对当今圣上污言秽语，就这份胆量气魄，当世唯此一人！
皇帝除了斥责毫无办法，郑硕反而越骂越生气火大，到最后居然又要冲上去打人，幸好兵部尚书田骥上前阻拦并被今日上朝的军方一系官员连哄带骗的架出了宫。否则任由着汝阳侯闹下去，满朝文官的脸面丢到姥姥家不说，当今圣上的金面也得贬值成了破抹布。皇上见汝阳侯被拉走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回身问询在场百官这场闹剧的缘由。却见义愤填膺者有之，长篇大论讨伐者有之，沉默是金闭口不言者有之，却没有一个人说出真正缘由。就下旨将三位受伤的大人扶到勤政殿御医诊治，自己也打算问问当事人到底什么原因让这位混世魔王发了性子。自己还在当皇子王爷的时候，这个大泼皮可没少揍自己，至今想起还有些心理阴影，逢年过节见了面都没法在这位亲戚跟前摆当今圣上的谱……
……
皇宫里的一切对于梧桐巷里的这爷俩来说虽然相关却是高不可及的事情。那是高高在上的人们之间的事情，对于梧桐巷里住着的这两位老少血衣校尉来说，还是泡壶茶搬把椅子晒晒雪后初晴的太阳，或者伺候那匹通人性生死与共从尸山血海里一起杀出的龙鳞马更重要。李余生伺候完龙鳞马，走回后院见石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茶晒太阳，就去堂屋拿来石老爷子的羊皮袄，走过来给老爷子盖上。石老爷子指了指身旁的空椅子，对着李余生懒洋洋的说：“一起晒会日头喝喝茶，过会咱爷俩一起去都督府。”李余生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日上三竿了，就去洗了手，坐在石老爷子身旁一起喝茶聊天。
一壶茶喝干，老少爷俩收拾停当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石老爷子忽然停下来，转身走向马棚，边走边跟李余生说：“把这伙计带上，也算是溜溜马。”李余生赶紧走几步赶在前头进马棚给龙鳞马上马鞍笼头缰绳，憋闷了一天的龙鳞马高兴了，配合着李余生的动作，两只耳朵兴奋的直打转。石老爷子看着这一人一马，悠悠的追忆道：“我那匹马七年前老死了，要还在就能给这黑货做个伴啦……”李余生给龙鳞马穿戴完，低头想了想，对着石老爷子建议道：“要不找人问问，雍州习水马场开始接收一些受伤失去战力养老的龙鳞马，可以要来一匹照顾也给自己解解闷。”石老爷子眼睛突然一亮，赶紧点头赞同：“这次去都督府就去找人要。”石老爷子说完明显有些迫不及待的领着李余生出门直奔五军都督府。两人脚步匆匆，却谁也不骑马，就这么牵着走街串巷的步行。
五军都督府是大秦军方最高指挥机构，地位崇高。当然所处的位置也是很显赫的。皇宫午门外东西向那条民安大街的西侧，皇宫的对面，就是五军都督府所在。老少爷俩来到都督府门前，天色不过刚到巳时。李余生有些紧张，石老爷子却有些急迫。都督府的大门没有其他衙门那么官气十足，只是红砖砌就的门楼上挂着块大到有些吓人的墨玉牌匾以证其名。门口台阶下站着两位士兵值守，但异常高大却朴实无华的门楼和墙壁却明白无误的告诉过往的人们，这里浓郁的军伍气息。
石老爷子带着李余生直奔大门而去，门口两位值守的军卒只是看了眼李余生和石老爷子身上的北府军袍，就把眼光放在龙鳞马身上挪不开了……爷俩在门前拴好马，进了大门，李余生对着门房接待人员说明情况，就被客气的指点到职方司去办理，李余生听明白位置后留下身份腰牌就向石老爷子打个招呼独自前往。石老爷子等李余生走远了，才对着门房问道：“齐大都督今日可在灶房喝茶？”门房一众接待官员刹那安静了，最后一位年长的负责人起身客气的问道：“不知老哥哥是要见大都督还是其他事，报上姓名我去给您通传。”石老爷子摇摇头，又问道：“今日哪位将军当值？”那位年长官员回答道：“威远大将军。”石老爷子点点头，说道：“我叫石小五，北府龙骑退伍老卒，记录在案吧。”说完掏出一个腰牌放下，抬脚向里走去。
门房接待人员瞬间炸了锅，顿时议论纷纷。在这些文职官员还没讨论出个共识来，石老爷子已经坐在了威远大将军房内。刚满五十岁的威远大将军熊安澜正一脸惊喜的招呼着石老爷子喝茶：“五哥，我的亲五哥啊，喝茶喝茶。什么风今儿把你给吹来咧？”石老爷子喝了口茶，偏头看了看这个人如其名的壮汉，五十岁的年纪还能有这份体魄精神不容易，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小熊啊，跟你商量个事呗？”这话一出口熊安澜就有些胆战心惊了，忙问道：“五哥，我是不是那做错事了？”石老爷子瞪了熊安澜一眼骂道：“听不到我骂你不舒服？”熊安澜这才全身舒畅，坐在石老爷子身旁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赶紧问道：“五哥你要我办啥事你说话，可别像刚才那样吓我。”
石老爷子这下很干脆的说道：“两件事，一呢是找你要匹习水马场养老的龙鳞马。二呢是要见大帅，有事说。”熊安澜摸摸后脑勺，有些纳闷的说：“五哥，就这点事也值当您跑一趟？”石老爷子嘿嘿一笑：“昨天陪我刚认的自家孙儿去福余楼吃了顿好的，今天带他过来报道，过了年要来白虎堂进修，需要你们多照应。”这话听上去跟熊安澜的疑问八竿子打不着，但熊安澜却瞬间听明白了，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我说郑胖子怎么今天跑去上朝揍人了，原来如此啊……咦？你刚认的孙儿，这可得见见……不对……该不会是龙骑那个小子？”说完见石老爷子点头承认，熊安澜的笑声越发豪迈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