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速疾奔的龙鳞马速度不是寻常马匹能比的,李余生策马绕了一个半圆,绕过了折柳桥旁迎接钦差回京的人群,疾驰过了折柳桥,直奔得胜门而去。年过不惑的神策军退伍老卒方禾却没有这么好的马,一边笑骂着瞬间不见的臭小子,一边打马赶紧追上前去……
十里路程,在龙鳞马全速疾奔下也就盏茶时分就倒了,龙鳞马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刨着地上的雪泥渴望再撒欢一次,却发现李余生没有这个意思,有些扫兴的摇着马头,不情不愿的踱着小步走到城门前的官道旁停下来。
李余生仰头看了看这座天下雄城,远观只是觉得雄伟,近看才真是感受到城墙的高大如山。再看看这风雪天里进出城门络绎不绝的人群,好一座繁华的都城!
李余生就这样饶有趣味的看着进出城门的人们,看了好久都不觉得厌烦,老方禾都追上来笑眯眯的看着他好半天了李余生都没察觉,直到方禾等的不耐烦凌空抽了个响鞭,李余生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方禾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李余生,哈哈一笑,便领着李余生进城。
守卫城门的禁军辖下城防军在看到李余生的一刻便准备拦下他。见多识广的守城士兵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位年轻北府军人是第一次进咸京。
被拦下的李余生有些纳闷,看着身边自由进出城门的人流,觉得有些气愤。一位年过半百的城防老卒走上前来,喝退了态度有些傲慢的那位年轻士卒,对着李余生笑了笑,并用手指了指李余生马鞍上的弓箭和骑弩说道:“这位大人,不是那小子为难你,进京兵马必须弓弩下弦。”
李余生这才恍然,便点点头,开始给弓弩下弦。这老卒看着李余生很通情理,便更热情了些,继续指点道:“大人的连枷和北府刀还有这马朔进城以后也不要随便带出门,巡城的禁军和京兆府的差役见了总是有麻烦。”
李余生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自己,除了没顶盔掼甲,自己可以说全副武装,难怪自己会被拦下来。
想通了的李余生抱拳对着这位城防老卒行礼致谢,将下了弦的弓弩放好,便催马进城。身后的方禾对着那位老卒笑了笑,丢过来一粒碎银子,便催马赶上李余生一起进城。
城防老卒接住碎银子,抱拳谢过目送着二人入城消失在人潮中。这才转头对着刚才拦住李余生的那个年轻士兵说道:“刘二小,你不认识北府军袍?说话怎么那么冲?”
刘二小有些不服气的回答:“不就是个北府小兵吗,年岁看着还没我大,用得着客气?”
刚说完这老卒还没来得急接话,刘小二就被人一巴掌糊到了后脑勺上……
老卒看着挨揍的刘小二乐的不行:“该!让你姐夫教你个乖。”说完对着揍人的大汉笑着说:“伍长啊,你有空多教教小刘,要不得出麻烦。”那肤色黝黑身材粗壮的伍长冲着老卒嘿嘿一笑:“是得好好教,要不这差事哪天就给丢了。”
说完对着自己小舅子又踹了一脚:“眼瞎啊你?光看人家年轻了,没看到领口的卷云虎噬纹?那是统领大人。”老卒看着一脸迷茫的小刘,冷飕飕的补充了一句:“不光是统领,人家军袍里子可是血红色……”
这下伍长都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半响才问道:“老孙头,你没看错?”老孙头傲然揪着自己胡须说道:“我老孙头守城门小二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得。”说完看着身旁的同袍补充道:“这么年轻的血衣校尉,就已经做到了统领,我老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长眼吧各位!”
……
……
李余生此时已经在方禾的带领下直奔西城。一路上的繁华让新鲜感逐渐消失的李余生极为不适应。好在方禾地头很熟,带着李余生避开热闹的大街,穿街走巷的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梧桐巷。这让李余生再次被咸京城之大所震撼。走进梧桐巷,就感觉清净了下来,这条巷子据方禾说,住户都是富贵人家,虽然没有什么豪门大户,但在京城也算是清贵之地。
走到梧桐巷深处,果然看到了两棵掉光树叶的老梨树,梨树下坐落着一扇老旧的宅门。李余生不确定是不是这里,想着走到底看看还有没有门口有梨树的宅子。可方禾只是看了一眼并不高大的宅门就肯定的告诉李余生是这里。看着李余生迷惑的眼神,就笑着告诉李余生,那宅门看着不起眼,但一看规制就知道是早年间御赐的,而且门楣上的雕刻是武将门第才有的,所以不会错。
李余生就放心的上前敲门,敲了很久,久到李余生都感觉似乎是来的不巧主人不在,寻思着是不是要找间客栈住下明日再来时,门忽然开了。
一位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开了门,当门开的瞬间,李余生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这是对于危险的自然感应。李余生不留痕迹的微微侧身,看似等着这老人迈出门来,右手自然的握住了腰间北府刀的刀柄,靠前的左腿放松,支撑的右腿紧绷,随时可以拔刀。
老人看到这一幕有些懒散的眼睛蓦然一亮,轻咦了一声。却不迈出门,看着李余生身上的北府军袍和不着痕迹握着的北府刀,那股刺激得李余生全力戒备的气息似乎一瞬间就消散在了寒风里。
老人又仔细看了看李余生的脸,和气的问道:“你找谁啊小伙子?”
李余生在老人身上那股让自己觉得极度危险的气息消散后,也是如释重负,听到老人的问话,也不啰嗦,从怀里摸出那块黄统领留给自己的红色木头令牌,递给了老人。
老人结过令牌仔细翻看了下,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笑容。对着李余生问道:“你就是李余生?”李余生赶紧行礼回答是。老人收起牌子,拉开了一扇门,笑眯眯的对着李余生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余生还以为老人家还要问询一番,没想到见了令牌就直接让自己进门,有些发蒙。这时候方禾在台阶下对着李余生说道:“李小哥啊,既然送到了,我就回去了。”说完就冲着李余生行礼告辞,李余生赶紧回礼致谢,方禾对着那老人家也行了一礼,就打马走了。
目送方禾走远,李余生抬脚进门,那老头在门里笑着对李余生说道:“小黄年前就来信,说给我这孤寡老头子找了个人陪我一起住,信里详细说了你的情况。”李余生躬身行礼,疑惑的问道:“难道黄统领还给您画了我的像?”
老人摇摇头,解释道:“年岁,军袍,北府刀,就已经够了。”说完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北府军的人我看一眼就能确定。”李余生嘿嘿一笑,觉得这老人家给人的感觉很熟悉,肯定的说道:“老人家肯定也是北府军出来的兵吧?”
老人笑而不答,拉开另一扇门,出门去牵李余生的马,黑色龙鳞马很乖巧的就让老人牵进了门,更坚定了李余生的看法。
李余生跟着老人,老人牵着马带着李余生进门绕过门房,把龙鳞马牵进了门房旁空荡荡的马棚里。从马棚里面取出一袋黄豆和一袋糜子面,指着马棚外的炉子吩咐李余生生火,自己转身进了门房,不一会柃了一个大铜壶和两把小马扎走出来。放下马扎和铜壶,坐在一张马扎上,看着李余生生火。等火生好了,就示意李余生把铜壶撘在炉子上坐下说话。
这一切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哪有如此待客的道理。但李余生却觉得无比熟悉和自然。坐在马扎上,赶紧从怀里掏出林雪松给自己的那个公文袋递给老人家,自己起身去给龙鳞马卸马鞍缰绳。
老人掏出公文袋里的东西,看了看那几封信的封皮,就把那几封信收进怀里,把剩下的银票装回公文袋里,看着李余生卸马鞍笼头缰绳,然后拿起挂在马棚柱子上的刷子仔细的刷去龙鳞马身上的泥水……看着看着,老人脸上皱纹似乎开始舒展,满意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
等李余生忙活完,铜壶里的水也开了,李余生给食槽里倒上黄豆和糜子面,回身提起铜壶再倒上水,用小棍搅合好,拍拍迫不及待的龙鳞马脖子,就不再管冲上去吃的呼哧带喘的爱马,坐回小马扎等着老人家问话。
老人把公文袋还给李余生,说道:“信我拿走了,你就不用管了。银票收好了,小黄这次可是大出血,看来不用我操心你在京城没钱花了。”说完笑的更加开心。见李余生似乎有些拘谨,就拍拍李余生的膝盖说:“这宅子里就我一人住,你来了我就不孤单了,刚好给我做个伴。”
李余生摸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黄大哥只说给我找好了住的地方,没说住的地方这么好。”说完打开公文袋,取出里面的银票,这还是李余生拿到这袋子头一次打开。
看到银票的数额和张数,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的又数了一遍,确信了结果后目瞪口呆……老人看着有些被钱砸晕了李余生,笑得前仰后合。缓过来有些追忆的说道:“小黄钱多,使劲花,千万别客气。”
李余生看了看身旁这座自己见过的最豪华的马棚,打消了分老人家一半银票的想法。恭敬的对着老人抱拳行礼:“老人家应该是我北府军老前辈吧?”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回答:“我是二十七年前离开北府到京城的,算起来,现在北府军都督徐横山那会刚进北府军。”说完对着李余生行了个军礼,自豪的说:“老夫血衣校尉石小五。”李余生赶紧起身也行个军礼,恭恭敬敬的说:“血衣校尉李余生,见过老前辈!”
石小五感慨的用手示意李余生赶紧坐下,看着李余生坐下后明显放松下来,这才满意的说:“进了门就是一家人,都是吃着糜子馍馍砍胡人脑袋混出来的人,进门了咱就是爷俩!以后叫我石爷爷,我叫你余生。”李余生高兴的赶紧点头答应:“那以后我在京城就好好照顾石爷爷您!”
石小五欣慰的看着李余生,想着小黄信里介绍李余生的那些描述,还有从老兄弟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疼爱又满足的说道:“孩子,欢迎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