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的屋舍中,烛九思大长老与长春谷夏渠老道两人对面,那位自困于随身精舍中的域外修士涂暗不知何时现身,看样子虽然双方虽然并未相谈甚欢,却也毫无敌意,只是彼此都有些事情不愿明说……
小丫头穆禹正闹得欢时,域外修士涂暗挑了挑如剑长眉,看向屋外,目光在穆禹小丫头身上略一停留,就放在了一旁无可奈何正看着穆禹胡闹的李余生身上。
“就是他?”域外修士涂暗皱起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烛九思大长老嘿嘿一笑回应道:“不错,正是这孩子……”随后有些不满这域外修士涂暗的不悦,正色说道:“若有其他法子,我是绝不会让这孩子随你等去犯险……”
涂暗听出了烛九思言语中对李余生的维护之意,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诚恳的说:“你当看得出,我等四人也是分身而来,若命丧那处地界,并无大碍,来时所授封命便是不计生死……”
烛九思明白这涂暗言外之意,却并不打算去理会,只是语气淡然却隐隐有所指的说道:“我八荒部族人碍于先祖誓言,无法进入那处地界……”说到这里,烛九思看了对面的涂暗,语气郑重的继续说道:“我不管那位让你等所寻何物,但这孩子却不容有失,若他自己不愿去,那此事就此作罢……”说完语气坚定的补充道:“此事无需再论!”
域外修士涂暗闻听此言眉头一皱,看向烛九思,却见烛九思并无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心中更加不悦。虽然这番话完全听不出威胁的意味,更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这绝无商量可能的表态太过生硬。
“烛道友当知我等背后那位的身份,若因为一个小辈无法完成任务,不光我等交代不过去,烛道友如何能交代?”涂暗索性直接亮出此行背后的主使,不信这位八荒部族大长老能推诿得过去!
却不料烛九思只是淡然的一笑,摇摇头回应道:“派遣你等前来的那位,确实有我不能拒绝的身份和理由,但先祖血誓不可违,否则那位也不会遣你等前来了……”说到这里,烛九思意味深长的看着涂暗:“命你等来的那位,就算亲身而至,我也是这般说!”
烛九思说完,闭目不言。涂暗心中一惊,原本心中所思所想的根本就因为烛九思这最后一句话,彻底被推翻的同时,心中的疑惑更深……
夏渠老道见场面陷入僵局,嘿嘿一笑,对着烛九思说道:“老哥哥,那就将余生唤来问清楚?”大长老点点头,夏渠收回笼罩整座房屋的神念,出声唤了声李余生的名字……
应声进屋的李余生,在大长老有些地方含糊其词,但却将整件事情的得失厉害来龙去脉详细讲的很清楚后,李余生抬眼看了看这位神秘的域外修士涂暗,被这位浑身锋芒毕露的气息刺得眼睛生疼。挪开视线低头思索了一下,看向大长老问道:“若我不去,会有何后果?”
涂暗听闻此言心中一急,就要说话,却被夏渠老道用目光阻止。大长老烛九思看着李余生,轻松的一笑后说道:“不会有任何影响!”李余生将头埋得更低,却出人意料的说道:“那我去!”
涂暗心中顿时一喜,夏渠却皱起了眉头,烛九思大长老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余生抬起头来,平和的说道:“您刚才也说了,那处地界要靠我身上的血契魂印才能出入……若我不去,这位前辈就白来一趟。所以我觉得还是随这位前辈一行的好……”
……
……
虽然大长老对李余生分说此事很是轻描淡写,但李余生却想得很清楚,这事很复杂!这位锋芒毕露的涂暗,能让大长老同意带去云中界,必然有让大长老无法拒绝的理由。虽然自己不知道这无法拒绝的理由是什么,但若自己不去,绝不会像大长老说言那样,毫无影响……
通过刚才大长老的一番话,李余生大致明白了这些域外之人要去的是云中界里当初被八荒部族先辈花费极大代价封印的一处空间碎片,虽然有些地方大长老说的很是含糊,但这事却对李余生讲的很清楚,每次开启云中界,去加固那处封印都是八荒部族最重要的一件事。
而自己的作用就如同一把钥匙,加固封印需要自己开启那处封印,而这几位域外之人则会在开启封印后进入,再出来,还需要自己从里面再次开始封印。至于为什么不能从外打开,大长老只是解释说那处封印之地混沌一片,时空错乱,每次开启封印的位置都不会相同……
也直到此刻听完大长老的述说,李余生才明白,当初拓万山临死前烙印在自己手心里的那个圆形印记原来就是一半钥匙。至于另一半,则是拓万山从自己胸骨上掰下的那截骨头。只有两半钥匙齐聚,用手心里这被大长老称之为血契魂印的印记来激发那截骨头,才能打开封印……
拓万山临死前,在移交这血契魂印的同时,还动用自己血晶中的本源血气,添上了一个带有祝福意味的图腾符文。这是每一个突破炼血境界的八荒部族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的秘法,通过这枚祝福符文,告诉同族之人这是一个死去的族人落下的希望和承诺……
这也是李余生从遇到祁黑岩风寒一行后,遇到的每一个八荒部族人都将自己视为亲人的原因。但此前,每一个感受到这个用本源血气留下的图腾符文之人都没有明确告诉李余生这个原因。他们只是尽心竭力的对李余生关爱有加,却什么都不说……
那夜,大长老在药园后门外初见李余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枚拓万山遗留的图腾符文气息,才问李余生是不是禹山部的孩子……也是那夜,当大长老最后发现李余生还是执掌钥匙之人后,很是为难的原因……
拓万山通过这道带有祝福意味的图腾符文,和这血契魂印融为一体,导致这一半钥匙作用的血契魂印一旦被抽出,就会消散,这也是拓万山最后对李余生的保护和遗赠……
而且大长老将此行的危险强调了好几次,那里时空混乱,那里毫无生气,那里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力道修为刚开血灵的小辈能去的,而自己真要去那里,只能跟这四位域外修士同行,大长老碍于先祖血誓,不能同行护持……
但李余生却想去!尤其是知道了拓万山临死前留给自己的这份祝福真正的含义后,李余生更想去。
虽然大长老说就算不去也毫无影响,但李余生想的很明白,那位被引仙台苏无悔引来,闯入的摩赤天主明显也是想去云中界,都被大长老毫不妥协的动用手段击鼓灭之,却无法拒绝以这涂暗为首的域外之人进入那处对八荒部族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封印之地。这背后的隐含的意味,绝不像大长老所言的那么轻松……
李余生一路走来,心中始终觉得自己是个过客,是个信使,自己只是来完成一个承诺,终归会离去……但此刻,知道为什么所有自己遇到的八荒部族人都对自己这么好之后,李余生无法再当一个过客!
……
……
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迎着大长老疼爱责怪的眼神,李余生忽然眼前一阵恍惚……
大阿爷巨融那张苍老的面容忽然跟面前大长老烛九思的脸重合,随即一张张脸从李余生心头闪过……
初见祁黑岩的那张憨厚的脸,风寒那习惯冰冷的脸,洛冲阿爷那张历经世事沧桑的脸,那些一路北归欢声笑语的孩子们的脸,那些没有修为却在颠簸的路途中给自己做了过冬衣物的妇人的脸……
这一路走来,自己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壮美辽阔,这一路行来,若此前自己只是个欣赏风景的旅人,那么到了此刻,在见识了屠门关的累累白骨,在魔眼海域见识了那些守岛的部族战士后,尤其是得知了自己被如此关爱有加的背后深意后,李余生无法心安理得的继续去当那个旅人过客!
片刻恍惚过后,李余生眼中一片清明!对着大长老烛九思,李余生跪倒在地,真心实意的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的看着大长老,嘴角浮现一丝了然的笑容说道:“您老人家放心让我去吧,就当是我为部族尽点心也好!”
烛九思看着眼前这孩子,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终只是按了按李余生的肩膀,就挥手示意李余生在屋外等候。看着李余生转身出门,散出血气屏蔽了这间屋子,认真的对涂暗说道:“你等最好护持这孩子平安无事……”
涂暗很轻易的从这句平常的话语里听出了浓重的威胁,却想不通这威胁凭何而来……但毕竟算是得了李余生一个人情,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夏渠老道隔着血气屏障看着院中跟小丫头穆禹相处融洽的李余生,好一会收回看向李余生的目光,对着烛九思老哥哥感慨道:“修道之人,最难得有情有义!不愧是顾长风义子!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