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慕拖着行李,来到美国纽约,这个陌生而繁忙的城市。她记得凌越说过,他爸爸在美国的办公室,是在曼哈顿第五大道上的帝国大厦。穆慕走到帝国大厦的门口,看着游人和西装革履的人**织着,从帝国大厦的各扇门里进进出出。穆慕希冀的辨认着各个人的面孔,希冀的想从这些穿梭的人群中,找到凌越的样子。
穆慕站了半刻钟后,失落的放弃了寻找,走进了帝国大厦。帝国大厦里,各种肤色,各种发色的人群在里面交汇,晃的人眼花缭乱。穆慕就近找了个人问了问xxx公司的办公室在几楼,那个人向她指了指一旁的指示牌。穆慕走到指示牌前,在上面找到了凌越父亲的公司。
一个人坐在凌越父亲公司的办公室里,穆慕有丝拘谨,她知道凌越的父亲,应该如同他母亲一样,不希望看到自己。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听到凌越被救回来的消息,哪怕,穆慕闭了闭眼睛,绝望的想,哪怕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第一次见到凌越的父亲本人,跟之前凌越给她看过的照片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加的儒雅沉稳。凌越的父亲客气的跟穆慕打了声招呼,让秘书出去给穆慕倒杯咖啡。穆慕沉默的坐着,想怎么样开口问凌越的状况。
凌越的父亲好似很忙,一会有人拿着文件来找他签字,一会有电话拨进来,说着穆慕听不懂的金融词汇。咖啡端来了,穆慕捧着咖啡,看着凌越的父亲忙这忙那,直到穆慕一杯滚烫的咖啡,慢慢凉了,慢慢喝完了。凌越的父亲才仿佛想起穆慕似的,揉了揉太阳穴,仿佛明知故问的问她来干嘛。
“凌越,凌越他还好吗?”穆慕终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她是多么希望,又多么害怕听到答案。
凌越的父亲,仿佛一刹那衰老许多,沉默了许久,开口说:“我记得jack应该跟你说过凌越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穆慕一瞬间脸色煞白。
“作为一个哪怕是还在实习的医生,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凌越的父亲有些不耐烦,稍后竟然带了些严厉,“所以,你来这里,只是想再次确认下凌越是不是被你害死了,是吗?”
穆慕颤抖着嘴唇,惊恐的摇了摇头,磕磕巴巴的说“没有,你看,凌越不是已经人工冬眠了嘛,美国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说不定,说不定还有希望,能够救回他。”
穆慕看着凌越的父亲冷漠的眼神,穆慕一瞬间心里被冰冻了似的,眼眶红了,绝望的说:“我之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跟伯母不喜欢我,哪怕,哪怕我以后再也不见凌越,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就好。”
凌越的父亲闭上了眼睛。末了,沉痛的说:“凌越醒不过来了,你回去吧。”
凌越父亲的秘书将穆慕带出了办公室,穆慕站在办公室的楼梯口,突然生出了一丝妄念,她想再看凌越一眼,最后一眼。
穆慕转身跟着刚好要走进办公室大门的工作人员,跌跌撞撞的冲进凌越父亲的办公室,穆慕站在凌越父亲的办公室门口,又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开口。
凌越的父亲抬眼看到她,不耐烦的说:”你还有什么事?”
穆慕忽然下定了决心,坚定的道:“伯父,我想再看凌越一眼,哪怕最后一眼,李医生说过,这种情况的病人能不能醒来,一方面是看病人个人免疫力,另一方面要靠病人的求生意志。凌越很爱我,我也很爱凌越。我想陪着凌越,说不定,说不定他会因此而醒过来。”
”哦?你认为就凭你,能让凌越醒过来?”凌越的父亲气极而笑。
“你以为就凭你们这种年轻人可笑的执着,凌越就能醒过来?”凌越的父亲话锋开始锋利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这样自以为是,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穆慕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有任何法子,可以让凌越能醒过来,我都愿意去试。”穆慕红着眼眶,无奈的说,“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穆慕跪了下来。
穆慕是个倔强的人,除了父母,穆慕没有求过任何人,更没有跪过任何人。凌越的父亲,应该不算外人,穆慕这样想着,哪怕是在卑微的祈求,穆慕也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如果能见到凌越,这样跪一跪又算什么。
从早上十点,跪到了下午5点,穆慕一直跪着,滴水未进。期间各色人员不停的进进出出找凌越的父亲签字,凌越的父亲出去开会,穆慕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跪着。
下午5点,办公室的人下班了,凌越的父亲对这个倔强的孩子,开始无奈起来。
“我是不可能让你见到他的,你回去吧。Anna,你把她送到机场,给她买最早的一班机票。”凌越的父亲无奈的说。
穆慕祈求地看着凌越的父亲:“伯父,很抱歉打扰你的工作,但是我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如果他又什么好转的消息,恳请你一定告诉我。”
说完,穆慕失魂落魄的跟Anna告别,离开了这个短暂停留了一天的城市,繁华喧闹陌生,但是凌越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某个穆慕不知道的地方。
穆慕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然是晚上6,7点了,手机一开机,就接到了肖颜的电话,肖颜担忧的说:“穆慕,你去哪里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
”我去了趟美国,想再见凌越一面。”穆慕失落的道。
“我听李医生说了,那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穆慕低声说,末了,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肖颜给自己订的外卖,穆慕对她说了声谢谢。
“可是我没给你订过外卖啊?穆慕,你没事吧?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肖颜还记得穆慕差点被车撞到,醒来同孟倾说的那句话“没被车撞死,我也很遗憾”,一直心有余悸,生怕穆慕想不开,这几天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就一直挺担心的。从大一开始,一个班的同学,后来进入同一家医院实习,肖颜认识穆慕也有5年多了,穆慕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听点是胆子大,难听点是没脑子的性子。突然遇到这么大的打击,肖颜很担心穆慕经受不住。
肖颜带着穆慕来到一家茶馆,安静而充满禅意的氛围,肖颜想有助于开解穆慕的痛苦。
两人静静的坐着,品着一壶红茶,聆听着丝竹之声,穆慕想或许人生本就是一场戏而已,谁来了,谁又走了,谁还在。还在的人,且自珍惜吧。
穆慕这样想着,就跟肖颜说了,肖颜欣慰的笑说:”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你这几天一定没好好吃饭,吃点茶点。”
穆慕默默的吃着茶点,是佛茶饼,跟凌越去普陀山的时候,一起吃过来着。凌越…
肖颜的手机滴滴滴的响了起来,跟闹钟的铃声一样,肖颜接了个电话,脸色很难看的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跟穆慕说。
”怎么了?肖颜,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感觉没有什么事能再打击到我了。”穆慕想,凌越死了,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事比这还大呢,如果这样,我都没有放弃生存,还有什么事能打击到自己,不想继续活下去呢。
“那个,我听小玉说的,也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我想了想,万一是真的,你心里先有个底。”肖颜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的措辞,会更婉转一些。
穆慕低着脑袋,闻着茶香,会有什么事呢,让肖颜这么爽利大方的人,这么的难以出口。
“那天你不是帮凌越做了胸腔穿刺嘛,这个在手术记录中都如实记录下来了。之前孟倾在说你非法执医,其实就是凌越的父亲说的。本身你做的这个也只是小手术,而且整体来说还是很成功的,孟倾只是不懂,才在那瞎嚷嚷,说你害死了凌越,你别多想,你做的挺对,挺及时,挺好的。”肖颜生怕穆慕会多想,很细致的解释着始末。
”李医生也跟Jack和凌越的家人解释过当时的紧急情况,当时他们也没说什么。谁知道今天上午法院发来了一个传票,状告我们医院的实习医生非法执医。小玉给莫医生送报告的时候,无意中从莫医生那里听到的。”肖颜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穆慕,你先别乱想,这件事,凌越的家人估计也是一时气急提起的诉讼,等他们想明白了,撤诉了,就没事了。”肖颜碰了碰穆慕搭在桌子上的胳膊,安慰道。
穆慕苦涩地对着肖颜笑了下:“没事,我受的住。”呵呵,这便是他们给我的惩罚罢,台风天气为何凌越会出门,对的,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凌越便不会出门,不会发生车祸。比起凌越死了,这些又算什么。
“但是,这件事跟李医生跟医院没有关系,我明天去解释一下。”穆慕低垂着眼睛说。
“你!你竟然准备背了这个非法执医的罪名!你是疯了吗?”肖颜震惊的看着穆慕,她搭着穆慕胳膊的手,忍不住摇了摇穆慕的胳膊。
“你知道非法执医的罪名,有多严重吗?病人致死的情况,会判处施医者至少十年的有期徒刑。”肖颜查了一下度娘,搜到了非法执医的法律后果,把手机凑到穆慕眼前,给她看,“你看,这里写着的,未取得医生执业资格的人非法行医,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造成就诊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行,并处罚金。”
“你做的那个胸腔穿刺,是很小很小的手术,属于急救,而且很成功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接受这个罪名。哪怕,哪怕凌越还活着,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他而进监狱啊。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爸妈想想啊,他们听到你要进监狱该多伤心。”
穆慕看了看肖颜手机上的介绍,唔,非法执医是个这么严重的事情,监狱么,如果进监狱能让凌越回来,她想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进去的。
肖颜放心不下穆慕,没让穆慕一个人回家,拉着她去了自己的住处。穆慕拗不过她,跟她去了她家。
穆慕看着身旁的肖颜睡熟了,穆慕睁着眼睛,睡不着。穆慕悄悄地爬了起来,走到阳台上的躺椅上躺着。夏日晴朗的夜空,少见的繁星满天。穆慕想,如果真有天堂,凌越那么善良的人,一定能进到天堂里的罢。天堂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和现实中一样,可以谈恋爱,生子,幸福的生活一辈子?穆慕想,如果真的可以这样,自己不会吃醋,自己一定会衷心的祝福,祝福凌越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幸福快乐的一辈子。
穆慕迷迷糊糊的想着,呢喃了出来,恍然间,仿佛凌越坐在了自己身旁,凝视着自己,那么深情的眼神,穆慕宁愿自己沉溺其中,永远不要醒来。凌越的唇,是嫣红色的,不似他手术那天,那样的苍白脆弱。
穆慕仿佛中好像看到凌越嫣红的唇,慢慢靠近,像他们第一次接吻那样,那样的冰凉而美好。穆慕伸手想要揽住凌越的腰,却揽到了一片虚空。穆慕的眼泪顺着脸滑落了下来,她仿佛看到了凌越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恍惚中,看到凌越的嘴唇轻合,听到凌越在说,”你真的不吃醋?我可是会吃醋的,等着我回来。”穆慕听到自己说好,看到凌越露出好看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悦而舒缓:”穆慕睡吧。”穆慕仿佛感觉凌越像以往那样抚着自己的眼睛闭上,穆慕感觉凌越仿佛还在自己身边一样,睡着了,一夜无梦,是个好觉。
第二天,穆慕跟肖颜一起去医院,肖颜是妇产科的,穆慕是胸外科的,两个科室相距较远,中途便分道了。穆慕像往常一样,来到自己科室,跟李医生销假。诊室里,李医生在忙碌,另一个跟实习医师马魏在帮李医生做看诊准备。
“李医生,我回来了,跟你销假。”穆慕进了门打招呼说。
“小马,你先出去下。”李医生看了小马一眼,小马了然的出去了。小马也是实习医师,穆慕记得小马之前是跟着周医生实习的。
”穆慕,是这样子。”李医生圆圆的脸,有些憨厚的看着穆慕,尴尬地,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可能也听说了,凌越的家人昨天上午让医院发了传票,状告我们医院非法执医。事实上说,你那天的胸腔穿刺很成功,也很及时的急救了病人。但是,客观上来说,你还没有取得执业资格证,也是事实。现在凌越的状况,你也知道,他醒不过来了,与死了无异。凌越的家人又咄咄逼人,医院也是没办法,要尽量减轻对医院的影响,你明白的吧?”李医生尴尬的咳了一声。又续道;“我也知道,那天是我让你做紧急穿刺的,可是不做这个急救,凌越马上就死了;做了这个急救,没想到他现在还是死了。要是,要是知道他最终还是会死。我就不让你担这个风险了。哎。”李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穆慕沉默的盯着脚尖,许久,低声道:”李医生,我明白的,这不怪你,哪怕重来一次,我也要救凌越,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救他。哪怕最后他没被救回,我要进监狱,也是一样的。”
李医生尴尬的愣了愣:”进监狱?谁跟你说要进监狱的?”末了,李医生反应过来,“你是说,法律规定的,那个什么,非法执医,病人致死的情形,要有期徒刑几年来着?哦,对了十年。”
穆慕继续盯着脚尖,点了点头,默默的想:进监狱,如果可以偿还的话,那就进监狱吧。
“这个,我昨天刚接到传票的时候慌了,也查过这些资料。不过,现在凌越的家人已经撤诉了。”李医生摸了摸鼻子,带了些庆幸。
穆慕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李医生,凌越的家人撤诉了,怎么会突然撤诉了?
李医生续又尴尬的说:“但是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了。你也知道,医院要降低影响,我因为擅离职守,也被罚了薪。而你,医院也最终做出了决定。”李医生张了张嘴,半晌却说不出口,一个刚毕业6个月都不到的小姑娘,学医学了5年了,现在告诉她,她要被开除了,而且因为这件事的恶劣影响,可能以后都当不了医生了。这,怎么说?
穆慕沉默的听着,看着李医生难以开口的样子,心里有几分了然。医院对自己做出了什么决定呢?自己一个实习医师,原本如果顺利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的话,应该可以留院做一名医生的。而一个实习医师现下却发生了非法执医这样恶劣的事情。一个是实习医师而已,一个是多少医学院生都梦寐以求想进去做实习医师的三甲医院。
穆慕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她懂了:“医院是要开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