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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吴山青

张卫是张泵哥哥,替刺史李仲说了话,就像张卫没有办法拒绝李仲一样,王宏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和勇气拒绝张卫类似于决定的建议。

于是乎,临川王杨濛的出猎很快便被排上日程了。

三日后,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和州城内临川王杨濛在和州大小官员的簇拥下,高调出城,根据之前的计划和安排前往和州城东南部一带风景秀美的地方游猎。

虽然此前和州的军事力量已经因为齐王徐温前线战事吃紧抽调了大半,但是临川王出猎这对于和州城也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大事情,和州刺史李仲还有防御使王左对这件事情都是高度的重视,他们为了临川王的排场更为了临川王的安全,几乎抽调了和州城内所有可以抽调的防御力量,把他们尽数的充盈到沿途的戍卫部队上。

由于和州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已经被徐温抽调干净了,现在和州剩下的部队大多的衙兵和乡兵,就算看着人五人六的,但实际上却是一群绣花枕头,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也就可以担任一些简单的依仗、护卫的任务,真要是碰见什么山匪、路霸什么的,怕是连一合之力都没有。

杨濛胯着一匹颇为神骏的黑鬃马,雕弓、箭矢还有宝剑都挂在十分精致的马鞍上。因为是外出游猎,王府的下人们给杨濛准备的行装很足,水囊、肉干、甚至还有精致和着鸡蛋的马料应有尽有。当然,仅仅有这些还不够,因为杨濛这次出猎的目的可并不仅仅是为了飞鹰走狗,而是逃脱升天。

在出猎开始前一夜,杨濛便跟王府的人透了底,虽然范围并不大,但是至少柴柔和喜儿对自己的行踪和打算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此次行动对于杨濛来讲几乎是不容有失的,因为他很清楚眼下王府守备监视力量的懈怠和松弛以及和州官员对于王宏种种针对自己建议的不配合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杨濛一贯“良好”的表现。

一旦自己越过了某条底线,那么杨濛清楚这台面上一切的“言笑晏晏,琴瑟和鸣”都必将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之后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无穷无尽的铁窗生涯,直到某日的一名使者、一杯温酒又或者是三尺白绢甚至是数个孔武有力的甲士。

杨濛很清楚,如果自己失去眼下的这个机会,以后自己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凭着自己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在此后的囚禁生涯中醉心于文学,写出些诸如“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又或者“飞鸟尽,良弓藏,农家五月人倍忙。”此类名篇,并藉此获得一个跟日后南唐后主李煜差不多的历史地位,在后人追忆起来换得一声满是遗憾得叹息。

所以按说这种事情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柴柔和喜儿也还是不知道为妙。可也许是因为良久朝夕相处带来得亲密,亦或者是杨濛身上那尚且没有完全褪去得孩童脾气,总之当出猎日子临近,早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已的杨濛终因自己的格外反常而被柴柔和喜儿主动问起,从而和盘托出。

说过之后杨濛心中也还是有后怕的,但是他很快便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那么一些东西是值得相信的来安慰自己”。

杨濛的命不错,柴柔和喜儿确实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从自己和盘托出开始到现在所经过的这么长时间里,并没有消息走漏,王府里的下人和王府外的守备该对自己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还是那么的规规矩矩客客气气。

“柴柔和喜儿是值得信任的!”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无疑令极度缺乏温暖并因前途未卜而心中戚戚然的杨濛胸口可以多一丝难得的慰藉。

不过更让杨濛感动的还在后面,柴柔能入杨濛老子杨行密的法眼被选入王府,这注定表明了她是这个年代里比较出类拔萃的妇道人家,不说才思敏捷通晓古今,但通文墨懂事理却是毫无问题的,柴柔焉能不明白杨濛现在所要干的是失败了就要掉脑袋的大买卖?

更重要的是对于单枪匹马并无强援的杨濛来讲,想要成功实在是太艰难了,失败几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呢。杨濛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濛若因此殒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柴柔深情的望着眼前这个瞧上一眼就让人心肝儿直颤的人儿……杨濛,自己生命中第一个也注定会是最后一个的男人,陷入到美好的回忆之中。

柴柔年纪比杨濛大,很早便入了宫。本是吴王殿内的宫人,但因年纪太小,始终没有得到杨行密的垂青。数年过后,柴柔那青涩的身子逐渐长开,再加上他貌美又知书达理,重要的是她的家人又在此后数次吴国同周围邻国的战斗中立下大功,杨行密便把它作为王妃许给了自家的三小子,也就是杨濛。

那时候,杨濛还小,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柴柔便像是小姐姐般对杨濛的生活中的各个方面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柴柔长的漂亮,对杨濛又好,杨濛自然整日像个跟屁虫似的围在她左右。

柴柔性子恬静贤淑,被这臭小子围着倒也不急恼,反而很享受这种被自己这辈子唯一男人整日围着的小幸福。

如果可以,柴柔倒真希望自己的日子天天都可以这么的恬淡,都可以这么的温润,但美好的事情总归不会太长久,随着杨行密死后,杨濛长兄杨偓失误造成的大权旁落,杨家的日子倒是过的一年不如一年了。

随着杨濛的长大,柴柔总是可以看到王府守卫手中紧握的兵戈还有锐利的眼神,柴柔总是担心这些守卫手中的兵戈刀剑总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和自己家小男人的身上。

落毛凤凰不如鸡,可怜生在帝王家。

可以说柴柔所渴望的一切安宁、恬淡、温润都注定是不可能的奢望,原因仅仅是那位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小男孩是杨行密的三儿子。因为他姓杨,所以他他注定是无法隐匿的,尽管杨濛所拥有的一切所做的一切不见得都是柴柔所想要的,但是她无力改变,只能默默接受。

柴柔知道,杨濛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宿命式的枷锁,要么叱咤风云轰轰烈烈的活,要么苟延残喘窝窝囊囊的死,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

柴柔还知道也正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的这些东西,让他从一个天真浪漫的翩翩少年过早的变成了一个寡言苟笑的人。也许也正是因为柴柔人如其名有着一身温婉柔弱的性子,并不能给志在力挽狂澜的杨濛带来任何鼓励和慰藉,杨濛才因此逐渐的与自己疏远,变的如同陌路一般。

太平年间的光景里柴柔这可遇不可求的性子温婉性子,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中卑贱的如同草芥。柴柔的内心在滴血,她爱煞了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可以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男子。如果可以,她情愿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来抹去他身上把他早已压的喘不过气的包袱。

杨濛已经许久没有碰她了,柴柔脑海里只要一想想上次杨濛碰自己身子的时候,便会双颊绯红,轻柔的身子也跟着灵魂一起发出颤栗。可...可...可是......

自从杨濛穿越到这临川王的身体后,毕竟二世为人的他对柴柔的态度比起先前的杨濛要缓和了许多。杨濛对柴柔感觉不错,从她身上也可以感受到丝丝牵挂的亲切。相交淡如水!这种感觉很舒服,至少可以让杨濛成功的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些留恋和牵挂,也找到了自己在这里奋斗、努力的价值。

但总归对于在低谷中的杨濛来讲,柴柔这般柔弱的性子对他的吸引力和帮助是远远比不上敢想敢干泼辣主动的喜儿。所以在杨濛为了扭转历史进城和自身命运所做的一系列准备过程时,喜儿很早便加入了进来,而柴柔只能远远的瞧着当个看客。

柴柔很悲伤,但她不会表达,特别是在杨濛表示自己将要做的事是不容置疑的时候。

喜儿则不然,面对这种事情脸上丝毫没有挂着悲伤,反而双眼平静的对着杨濛说道:“郎君要做大事,妾本应该跟随,但因为我是女儿身怕是累赘所以不能,但我会在和州的王府里为郎君祈福的。倘若郎君你不幸身死,喜儿绝不独活!”

看着喜儿把自杀殉葬都说的如同讲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般平静,杨濛除了震撼便是感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努力逆转自己的命运,不改写历史,即便是不为了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心,也要努力的为柴柔和喜儿拼搏一把!

那日清晨,熹微的阳光刚刚照在临川王府草木的朝露上,杨濛收拾自己的行装准备出猎,忽然间听到了一段悠扬的歌声传来——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杨濛对这很熟,因为这段词是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因感慨世事无常,从而在园中漫步时所轻轻吟唱的,哪曾想竟然有心人记录了下来。快步迈出王府的杨濛微微驻足多留恋了会儿这天籁,从这低回宛转的歌声里杨濛真切的听到了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可人儿。杨濛定了定,但并没有回头,欣赏了不多时便继续快步往前走。

四月的和州,已经起风了,也许不巧是风沙太大,让出门前的杨濛揩了把有些湿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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