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副官,好久不见。”
狭长的眼锋利如刀,一丝不苟的着装,倨傲而又不屑的眼神和言语,景路站住,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双方静默了几秒,景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揉揉眼睛,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甩甩头往前走去,自言自语地说:“咦,看来我还在睡梦里?不然大清早怎么能看到大少?”
蒋逸楠手背青筋凸起,他冷笑着站直,扫了眼身后,身后随从得令,纷纷拦在了景路面前。
枪支别在腰间的摩擦声,景路抽了抽嘴角,一掌拍向自己的脑袋,大梦初醒过来,扭头看向蒋逸楠,惊叫着往他扑来:“大少!!!真的是你大少爷!!!”
蒋逸楠憋了一路的火,此时又听着景路尖利的惊喜的叫声,紧绷的一根弦被人扯了扯,欲断不断的,邪火被拉起,他掏起枪抵在景路的眉心,眼神肃杀,眼底火光四射,杀气地斥道:“景副官,蒋连城呢?”
枪膛冰冷的触感,景路整个人都懵了,木木地答道,“二爷正在开会。”
蒋逸楠扯了下嘴角,枪口重重地在景路的额头敲了几下,收了回来,往会议室走去,“蒋连城专门养一些废物。”
景路挠了挠头顶,转身往反方向走,嘀嘀咕咕,“废物也有废物的优点嘛。”
会议是临时决定的,针对永安军的陆佩之是杀是放的问题,此时会议室里气氛略显凝重。
反对放人的以赵将军为首,支持的寥寥无几,持中立观望的较多,毕竟放虎归山是很有风险的事情,
蒋连城转着钢笔,在宁城往西南、东北方向圈出几个圆圈,看向众人,“我和宁督军协商过,宁督军表示只要把陆将军放了,宁城西南方向的桃花镇、海县、枫业村等几个交通重地给我们延平军,而东北方向的永峰镇,墨家村也同时归我们延平军所有,你们怎么觉得?”
“以一个陆佩之换这几个交通枢纽要地……”已有人偏向支持。
蒋连城抬头扫了一圈周围,忽而挑眉,“怎么没见到吴中和郑林呢?”
众人面色突变。
蒋连城拧眉,正要发问,会议门被人气势汹汹地踢开,他止住话,往后靠去,迎视上来人愤怒的目光。
蒋逸楠的愤怒不是伪装的,他愤怒到拿着枪远远地指着蒋连城,身边的五六号人,也是枪指众人。
里面的人来不及拔枪,只能被动着举着双手,赵黎被弟弟给压制着,而今又被哥哥用枪顶着脑袋,禁不住厉声地喝斥:“蒋逸楠!你疯了吗?!”
蒋逸楠满眼血丝死死盯着蒋连城。
蒋连城神情淡淡,好似枪指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大哥竟然没死?!真可惜---”
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变得一触即发。
谁都知道蒋老督军的大儿子小儿子水火不容,明明是两兄弟,撞上面都是恨不得生吞对方的。
大儿子倨傲火爆歹毒,小儿子玩世不恭,笑里藏刀,哪一个都不好惹。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蒋逸楠嘴唇死死抿成了一条线,眼睛瞪得血红,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这个亲弟弟!
从平城到宁城,一路上被人围堵拦截,阻杀,三十来号的人护着他前来,现下只剩下了五六个人,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绝对是他的亲弟弟做出的。
他痛恨,恨得恨不得冲过来,用枪一下就了结了这个弟弟,然后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可是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收回枪,沉着脸坐在空位上。
蒋连城面色如常,扫了眼众人,随意点了一人名字,“朱劲,吴中和郑林呢?”
朱劲是个胖子,此时面无他色,嗫嚅着嘴唇,前面的惊吓加上现在的蒋连城的气势压迫,还有赵黎的眼神,整个人一抖一抖的,隔着老远看,就像一堆肉在蠕动。
蒋连城半挂着眼皮,等着他的回答,蒋逸楠唾弃地移开视线。
朱劲张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众目睽睽之下,又是羞又是悔又是怕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报告!”
一声利落的女音,蒋逸楠身体紧绷,举目望去,门口明澜拿着一张报纸走了进来,放到桌上,报纸上的大字新闻是:“某军吴姓上将,深夜死于烟柳巷。”后面内容则是,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死因被水匪所害,后经查实,因该上将前夜在烟柳之地和误将水匪当成男伶,被报复了。
蒋连城看完报纸,一改素日放浪,目光沉沉地把报纸往赵黎面前砸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斥:“赵将军,看看你带的好兵!”
赵黎哪里受过这种无理的斥责,而且是来自小辈的,登时气的几欲吐血,他正要斥责无理,视线定在新闻上,一股甜腥气涌上,没有来得及咽下,蒋连城气愤至极,“吴中连男人都不放过,死得其所!”
赵黎闻言,两眼一翻,噗的吐了血水出来,气急攻心晕厥了过去。
赵系的人顿时急了。
蒋逸楠低头,看完报纸上的报道后,对赵黎急症视若无睹,视线在蒋连城和明澜身上扫过,冷嗤。
蒋连城皱眉,“还不把赵将军扶下去请医生!”
赵黎被搀着下去了,吴中又死,加上郑林……
蒋连城眯着眼,啪的一声把钢笔置在桌上,问:“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那么我就把电报回过去了。”
众人看向蒋逸楠,蒋连城顺着众人的目光,视线落在蒋逸楠身上,勾着嘴角,“大哥有意见吗?”
蒋逸楠脸色压抑成一片铁青,他站起,动作间充斥怒意,“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明澜垂着眼,睫羽微颤。
蒋连城拍了拍手,“都没意见就散会吧。”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离开,会议室只剩下明澜和蒋连城。
蒋连城歪过脑袋,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还不走?”
明澜肩膀微动,有液体自半空落下,溅在地上,水花四溅。
蒋连城坐直身体,目光悠远,并没劝她。
许久,明澜夹着哽噎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传出:“二爷,其实没必要的。”
蒋连城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给尹府去个电话,派个人把陆小姐接过来。”
……
“这家摊子馄饨不错,加量从不加价!”街头已有卖早点的开始摆好了摊,大街小巷,人流渐渐增多,声音也慢慢的嘈杂起来。
尹芳怀收拾好,见陆嫣然收拾好,二话不说径直拉着陆嫣然出门,走了几条街,就进了这家馄饨摊,尹芳怀爽快地喊了两碗馄饨,入了座后,笑如春风,体贴地询问:“你吃包子吗?”
陆嫣然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拉住尹芳怀的手,摇头:“不要了。”
尹芳怀好笑不已,“怎么?装淑女!昨晚我可是见识过你的本事的哦!”
陆嫣然面色淡定地解释:“我吃多了容易晕车。”
“车?”尹芳怀重复遍,正要问什么车,老板已端着两万热腾腾的馄饨上来了。
致了谢,尹芳怀吹了吹滚烫的馄饨,热气氤氲,藏在气雾里的双眼,眸光清湛如水,一动不动地透过热气打量着陆嫣然。
水雾渐渐退散,碗底的馄饨已剩下汤汁,他搁下瓷勺,托着下巴说:“你是去找蒋二爷?”
陆嫣然点点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抬头凝视尹芳怀,目光平静而认真。
她如实地交代,“这事是需麻烦三少的。”
尹芳怀挑眉没应,等她说下去。
“蒋二爷说来接我,眼下已经一周过去,也没有人跟我汇报目前的情形包括我父亲的,我并不想再等下去。”她顿住话,眼神里渗出一抹果决,“延平军驻扎地距离城里太远,现下外面流民人多杂乱,一个人并不安全,所以还请三少带我一程。”
“好呀。”尹芳怀摸着后脑勺,欣赏着陆嫣然一瞬间的呆傻,他屈指就往她额头一弹,笑道,“作为报酬,早饭钱你来付。”
陆嫣然没料到尹芳怀答应的这么爽快,又听他这么说,唯恐他一时兴起,回过头反悔,迅速结了账,拉起尹芳怀就走。
两人走到大街上,陆嫣然不知该怎么走了,尹芳怀显得十分头疼的样子,“大哥有一辆车,一直都停在报社里,距这边挺近。右边---”
他脚步轻快地往右边走,陆嫣然紧跟身后,眉头蹙着,看着心事重重的。
两人一个神采飞扬,一个身在魂不在,一前一后走着,走到地后,尹芳怀停下脚步,转身用劲地拍着呆呆的陆嫣然。
他下手还挺疼,陆嫣然缓过思绪,不解地问:“怎么了?”
尹芳怀放开手,朝着她身边一站,指着正前方,笑呵呵的,“报社到了!我去找下大哥,你别乱跑。”
陆嫣然回他个浅浅的笑容,点头。
尹芳怀前脚踏入编辑室,后脚就有人一把压上他的肩膀,惊喜地大叫:“芳怀,你回来了?!”
尹芳怀顿时酸爽的不行,扭头就往外头冲去,偏偏那人早已识破他的伎俩,二话不说,揪起他的耳朵,皮笑肉不笑的,“我说尹芳怀,你是什么意思呀?见到我就跑?敢情我是耗子你是猫啊?”
尹芳怀揪得疼,赶紧笑意盈盈地回那人:“珊姐,我是耗子你才是猫啊。”
周珊鼻孔哼了下,撒开手,又甩了甩手臂,“以后别见到我就跑,我还得垫着脚尖揪你。”
尹芳怀连连应声,漂亮的眼睛已经在周围扫了一圈,张嘴问:“珊姐,我哥呢?”
周珊丢他个大白眼,“你哥半小时前开车出去了,说是有点事,怎么你有事”
尹芳怀失望地叹口长气,“有个朋友要去延平军驻扎地,太远没车不行。”
周珊瞥着他,“不就一辆车,今天恰好针对上午新闻打算去延平军一趟,就借了我爸的车来的。”
尹芳怀瞳孔发亮,立即定音,“那就谢谢珊姐了!咱们走吧……”
周珊瞅他笑的跟花似的,直觉好像被骗了。
周珊拿了车钥匙,和尹芳怀搭着话往报社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尹芳怀猛地停下脚步,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惊奇地说:“……人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