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又是一夜好睡,萧畅却在后半夜被急急的敲门声惊醒,赶紧把自己身上睡得凌乱的衣服收拾妥当,侧身下床,点了蜡烛,半散着头发去开了门。
一看却是阿鹿带着那个他口中叫阿狗的汉子,一脸急迫的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一脸睡意的小僮八两。
见萧畅开了房门,两人向前一步躬身道:“深夜打扰先生,实是被逼无奈,请先生跟我等来...”
萧畅心中暗道‘来了’,终于要见到那个,需要她的厨艺为之服务的主角了。
“且容我略微整整形容,也好不失礼于贵主人。”萧畅觉得自己半散着头发也许会露马脚。
说罢萧畅就让两位不速之客在门外稍等,自己顺手掩上了门,用手指顺了顺自己半散的头发,灵巧的给自己挽了一个男人在家中常用的“道髻”。
并且接过八两递过来的,浸了凉水的面巾擦了擦脸,整了整衣襟,还给自己加了一件外衫。
又用桌上的冷茶漱了漱口,前后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工夫而已。
这让阿鹿和阿狗两人很是惊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原以为读书人都很扭捏拖拉,这个书生行事真快。
萧畅打开门三两步到了门外,阿狗让过一边,道了声:“得罪。”
突然往萧畅腋下一架,阿鹿顺势托住萧畅另一边的手肘。
在萧畅还没明白过来之前,上了房。
......
怎么落到这个华丽的院落的,萧畅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当时只觉得眼前一花,心中欲呕。
等能看清东西,人已到了新地方。
这是一座正院,比萧畅住的院落不知要大多少倍,但此时情景无法让萧畅有心思仔细欣赏。
十几条大汉四散在院子里,或蹲着,或站着,还有抱着臂倚着廊柱的,但他们的眼神都在注视着卧室的门,无一人出声,也无一人注意到多了一个萧畅。
阿鹿快步向前敲了敲房门,房门自内打开,擎苍露出了半张疲惫的脸,向阿鹿点点头道:“快请萧先生进来。”
阿狗半拉半架着,把还在晕头转向的萧畅带进屋内,向里紧走几步,把她让到了床边。
萧畅略定了定神之后,无声的用鼻子抽吸了几下,觉得闻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腥味。
尚来不及分辨这种味道是什么,就发现在床边昏黄的烛光里映着,一张年轻的英俊的脸,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的岁数,脸上那属于少年的青涩尚未完全褪去。
此时他双眼紧闭,额头上满是汗水,可能是在病中熬得太久,两腮已经瘦得凹下,鼻子上已有干皮,嘴唇上裂了数道血口...
正在打量的时候,床上的病人突然猛睁双目,上身打着挺的要坐起来!
萧畅忙伸手扶住他。
阿鹿从旁边蹿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铜盆。
萧畅正纳闷他拿个空盆干什么,病人却一下子挣开了萧畅的扶持,低头往盆里一呕。
顿时,一股又腥又恶的味道,是臭脓!
喷吐过后,病人仰后便倒,萧畅只好顶扶住他,慢慢的撤身,把他放倒在床上。
旁边凑过来一个满脸精干的汉子,拿着面巾给病人擦了擦嘴角,而后又无声的退下,侍候在一旁。
阿鹿端着盆转身出了房间,擎苍这时已坐到床边,搭上病人腕脉。
几人配合如行云流水一般迅速,而又无声无息。
片刻,擎苍示意萧畅走到外间坐下,轻声道:“深夜打扰先生,实在过意不去。只是病人已大病月余日,无法进食。眼看就要...”
说罢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道:“他身受重伤,被人从背后捅了一枪差点透到前胸,而后又被人在前胸横扫了一枪杆。
老朽把他背后的碎骨捡出,又涂了最好的金创药,给他内服了止血药。可是...他似是被到了肠胃,勉强喝了药就再也喂不下饭,喂稀粥也会呛出饭粒,人不吃饭哪能行?”
萧畅低声道:“人命关天,老爷子这么高明的医术都觉得束手,何况我这跨行的厨子呢?”让做饭的人来管救命的事儿?你在开玩笑?
在萧畅眼里,这种伤大约就是现代的“不明原因枪弹伤”或者“不明原因刀具伤”,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立即报警,一般受这种伤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良民”。
可是现在...
想想任凭如何婉拒依旧被绑架的事实,再想想十五六岁便运刀如指的少年阿鹿,萧畅不觉得自己在这里会有说‘不’的权力。
“唉~!正是万不得已才去求助先生,不瞒你说,这位若再如此两三天,就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救回来了。
何况我等也是有人亲眼看见萧先生在唐县,只用一壶开水和两块点心,就让一个快咽气的病人起死回生,才急忙忙赶去把萧先生请来的。
老朽只求先生能让病人吃下点东西,好让他多拖上一拖,也好让他的内腑止血,外伤也能有时间痊愈啊!”现在是,我有药,我能治!但病人的体力已经衰竭,他身体跟不上,我就没时间治好他啊!
手指轻轻敲了桌面,萧畅心内这才恍然,果然是路上一时心软伸手救人,却被有心人看了个正着,难怪世上的的厨子不知多少,病人家中又如此富贵,却偏偏绑了她。
萧畅是真不想管,这是条人命,管好了便罢,管不好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更别提这群人隐身在深宅大院中,家里连个女人都没有,个个身手高超,作风彪悍,行事果决...
但此时如果再去解释,对于饿得晕撅的人来说,最好的“良药”就是高浓度盐糖水和动物油脂,其实本人并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医术,只会被视作推托。
现在对方几乎已明确表示,容不得她不管,半夜都被强架来,不会容她推辞,这就是传说中的病急乱投医...
即然不能拒绝,那就不如尽力,做个顺水人情也好。
萧畅此时才后悔当年为何不真正的接了爷爷的衣钵,不过幸好当年被逼着背了不少东西,此时虽然只能纸上谈兵,但也聊胜于无。
她努力的回想着爷爷当年给的那本医案。
当年萧老爷子得意洋洋的把自己从医数十年的医案拿给萧畅,本意是让她总结经验并把自家的医术发扬光大。
没错,萧老爷子是上过真正的战场的,虽然只赶上了抗日战争的尾巴,但医案里面的外伤内伤千奇百怪,萧老爷子年轻时候又心细,跟写日记似的,更因为当时缺医少药条件所限,治疗方法那叫一个千奇百怪。
所以萧畅非常喜欢看这本医案,把它当做革命传奇故事看。
现在萧畅做的,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喂”,但愿爷爷的医案没骗她。
沉思半晌,萧畅便拿定了主意,先尽力配合救治病人为主。
于是她一脸正色的站了起来,向擎苍道:“那小子就班门弄斧了!
请让人去寻一头刚产了犊的母黄牛,还要买一大筐铁棍山药。要快!现在我要盐!砂糖!热水!干薄荷叶!烧酒!还要一个人随时可以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