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给世界留下美丽的危险的碎片
让红眼睛的上帝的老板们
去慢慢打扫
3.啼血夜莺:寻找完美爱神
1925年,俄罗斯的冬天寂静而忧郁,俄罗斯天才诗人叶赛宁悲哀地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了《再见,我的朋友》一诗:
再见吧,我的朋友,再见。
我亲爱的,你常在我的心间。
命里注定要分手,分手,就是约好将来再见。
再见吧,我的朋友,别挥手,别说话,别伤心,别皱眉──在这样的生活里,死亡不算新鲜事,自然,活着也不比死更美。
这是诗人的绝笔,写下了这首诗之后,30岁的诗人毅然地告别了他所热爱的人类,结束了他辉煌而不幸的一生。或许,促使他自杀的有诸多的因素,外部的压力也不可忽视,但是我觉得能够将诗人最终击倒的,还是来自于他的神话思维统治下的幻影世界的破灭导致对心灵的致命打击。对叶赛宁而言,他一生一直在追求一种理想化的完美的爱情,因此使他不可能进入带有任何瑕疵的精神世界。正因为如此,极度的抑郁和绝望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这是叶赛宁整个精神世界最大的悖论。
叶赛宁在乡村度过了他不幸的童年和少年,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分居,在他的内心深处,常常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这样的经历,形成了他孤僻内向、偏执脆弱而富于幻想的性格,也异常的渴望被人爱。正因为这样,这个才华横溢的俄罗斯最杰出的抒情诗人,尽管自己常常感到心灵的苦闷和孤独,他的诗歌却流动着爱的韵律,给人以异常的温暖和抚慰。因1参阅《顾城弃城》,萧夏林主编,团结出版社,1994年2月。
而获得了夜莺的赞誉。或许诗人的幸运和不幸都是往往把艺术生活和世俗生活搅在一起,使之泾渭不分。帕斯捷尔纳克切中肯綮的说:“叶赛宁对待自己的生命如同对待一个童话,他像王子伊万骑着灰狼漂洋过海,一把抓住了艾赛多拉·邓肯,如同抓住了火鸟的尾巴。”1叶赛宁一直寻找着完美的爱情,其实完全是一相情愿的幻想,他寻找的不是世俗生活中的爱人,而是艺术生活中的爱神。他自始至终追求的是一个爱情神话。
1917年从乡村进入城市才两年的叶赛宁与吉娜伊达·拉伊赫相识,便一见钟情,陷入热恋之中,三个月后旋即结婚。婚后两人恩爱有加,生活幸福美满,叶赛宁的创作热情空前高涨。但1918年因工作关系两人分居两地以后,爱情的小舟开始倾斜了。虽然鸿雁传书,却因独居莫斯科的叶赛宁生活在他的狭小的诗人圈子里,被一些所谓“朋友”影响,开始频繁出入酒馆,甚至斗殴。这引起了拉伊赫的反感,觉得叶赛宁的心目中已没有了她的位置,况且又成天酗酒,遂而离婚。叶赛宁开出的第一个爱情的小舟倾倒了,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懊悔不已。
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上升!那么,失去引领之后会怎么样呢?脆弱的诗人之心第一次经受了爱情的伤痛,在此后的诗作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昔美好的时光,流露出无限的哀伤和痛惜:
啊,在这被割光的草地的声音中,我听到为心灵所热爱的呼唤。
是你在喊我,我的女友,在梦的岸边把我怀恋。
多少年了,我没来过这里!
我见过多少喜相逢和苦离别,在你雾样的双手那柔软的一握,却永远地镶进我的记忆。
心的创伤不会再愈合了,热情消逝了,爱情逝去了但你忽然又来了,像从雾中,一样的美丽和容光。
你用手遮住嘴边悄声细语你看吧,我多么年轻,这是生活拿我吓你的,我像空气和水一样完好。(《梦幻》)
叶赛宁渴望着与拉伊赫重温爱情之梦,一想到他所挚爱的人近在咫尺,却难以重聚,不觉悲郁难抑,常常跑到拉伊赫的新住处附近徘徊。拉伊赫对叶赛宁在感情上其实也是藕断丝连,只是女性的矜持使她对叶赛宁保持着距离。而失去拉伊赫的叶赛宁因感伤产生的精神无以寄托的苦闷构成了他一系列爱情诗的忧伤的基调。在《夜晚皱起了浓眉》、《致一位女子的信》、《鲜花对我说“别了”》
等抒情诗中,诗人都为逝去的爱情唱出了啼血的哀歌。诗人处于爱情的饥渴状态,他迫切重启爱情之舟,寻找他的爱之梦。
爱神终于降临,1919年叶赛宁结识了一位不仅漂亮、聪慧,而且有着深厚文学素养和艺术见解的少女加丽娜·别尼斯拉夫斯卡娅。加丽娜是在莫斯科的一次文学晚会上被叶赛宁充满激情的诗朗诵拨动了心扉的。渐渐的,她对叶赛宁的崇拜达到了狂热程度。叶赛宁的公开诗朗诵会,她每场必到,而且每次总是买同一排的座号:第14排第16号。对叶赛宁的每首诗,她都熟记在心,并细细体味其中的思想感情和深刻寓意。随着两人交往接触不断加深,她成了叶赛宁的红粉知己,他们常在一起,非常愉快地讨论探索艺术思想和创作技巧,相处得非常融洽。
然而,这种和美甜蜜的恋情,两年后却被一个国外来的艺术女神替代了。那是1921年11月7日,莫斯科大剧院举行十月革命4周年纪念晚会上。应邀来访的美国着名舞蹈家艾赛朵拉·邓肯的舞蹈艺术和她那种艺术家独特的浪漫气质,激起了叶赛宁心底的涟漪。
演出结束后,叶赛宁被人介绍给邓肯。两人一见倾心,互相钟情。邓肯曾经读过叶赛宁那些美丽的抒情诗,如今见到这位诗人竟是如此年轻英俊,不禁为之倾倒。邓肯从叶赛宁身上看到的是一个天才的诗人,她崇拜的才华,她惊讶诗人忧郁的眼睛里灼人的热情;叶赛宁则在邓肯身上发现了女性的温柔和缠绵,集成熟女性的风雅与少女的纯真与一身的美丽,在他眼里邓肯的每一个姿态都是精美的艺术品。叶赛宁欣喜万分,他追求的不就是这种完美的爱神吗?他把深爱着他的加丽娜抛到了脑后,在他的眼中只有被他理想化和艺术化的邓肯了,他与邓肯陷入热恋中。此时叶赛宁才26岁,而邓肯已经43岁了。
不久,叶赛宁正式与邓肯同居。邓肯离开莫斯科去外地巡回演出时,叶赛宁总是相随如影。之后他们踏上了去欧美的旅途,开始了蜜月旅行,先后经德国、意大利、法国、比利时,最后到达美国,历时一年多。
由于叶赛宁的名气,以及他毅然与西方舞星邓肯结婚的带有传奇色彩的行为,更使他的经历蒙上一层神秘色彩。西方社会带着某种好奇心,审慎而有礼貌地接待这个来自“红色世界”的高贵游子。叶赛宁和邓肯所到之处,都受到了人们的欢迎。然而,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金钱至上,贫富悬殊,以及人们追求享乐的现象,又使叶赛宁产生了反感,对祖国、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也日益加深。
叶赛宁和邓肯,在出身、教育、年龄、性格等方面都相距甚远。在恋爱初期那阵甜蜜的兴奋与冲动过去之后,随着接触了解的加深,他们才发觉两人爱的不过是对方身上所体现的精美曼妙的艺术,而彼此之间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两人性格迥异,在一定程度上叶赛宁是个“忧伤”的诗人,而邓肯是个“快活”的舞蹈家。这种性格上的不和谐,加之他们之间严重的语言障碍(叶赛宁不懂英语,邓肯不懂俄语,两人交流思想感情只能求助于手势),思想感情得不到及时而充分的交流和沟通,使得两人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1923年,叶赛宁和邓肯返回莫斯科不久,就分居了。邓肯对自己和叶赛宁之间的爱情的破裂,感到十分难过和伤心。而叶赛宁呢,他同情甚至可怜邓肯这个有才华的异国女子。但却不愿重温旧梦。他将邓肯送到高加索疗养,自己则和两个妹妹一起搬到加丽娜那里去住。加丽娜是一个富有牺牲精神,而且内在力很强的女子。当叶赛宁遇到邓肯并同她结婚时,加丽娜尽管精神受到很大刺激,但她却没有沉溺在悲痛中不能自拔,她以坚强的毅力和无畏精神去忍受痛苦,并在静默中自我排解。现在,和邓肯分手的叶赛宁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多情而善良的加丽娜原谅了他,她又像过去那样,将自己的爱无私地献给叶赛宁。
邓肯在高加索和克里米亚旅行休养一段时间后,于1924年秋离开了苏联。
她和叶赛宁的短暂罗曼史就这样结束了。不过,邓肯始终对叶赛宁怀着崇敬和爱戴的珍贵感情,并不因两人分手而视若仇敌。
叶赛宁在加丽娜那里重新寻到了安宁和谐的环境和脉脉温情。但是,这种和谐与安宁仍然没能保持下去。不久,这位多情的诗人又跌入了另一个纷乱的爱情漩涡。那是1925年3月,加丽娜举行了一次家庭晚会,在出席的客人中,有位容貌出众的少女,她就是世界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孙女索菲娅·安德列夫娜。
叶赛宁一见到她,立刻被她出众的容貌、妩媚动人的忧郁腼腆、闲雅的举止和深邃的智慧吸引住了,再也无法掩饰对她的倾慕。索菲娅也爱上了诗人。这一次诗人爱上索菲娅是又一次对理想的美神的膜拜,当然也不乏对托尔斯泰的景仰。
两个月后,叶赛宁在给加丽娜的最后-封信中,说自己健康状况欠佳,并暗示他即将和加丽娜分手。加丽娜深知叶赛宁的内心世界,她无法改变他的选择,只能怀着同情和忧伤再一次等待他。4个月后,叶赛宁终于离开了一直深爱着他的加丽娜,投进了理想的爱神的怀抱,与索菲娅结婚了。随后,他搬进了索菲娅那豪华的住宅里。然而令叶赛宁失望的是,婚后生活并不像原来设计的那样美满。
索菲娅虽然出身名门,天资出众,但她既缺乏同诗人相匹配的艺术才识和见解,也没有加丽娜那种温情。叶赛宁是一个天性喜爱自由、理想大于现实的人,不习惯于传统的家庭生活。当他追求理想的美神而投入索菲娅怀抱时,却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关进了他一向厌恶的家庭生活的牢笼,充当了婚姻锁链下的奴隶。到这时,他才真正感到加丽娜感情的重要和可贵。可是他还能回到加丽娜那里去吗?
每一次当诗人遭受到情感的创伤时,加丽娜总是慈爱宽容地用母爱一般的柔情容纳他,抚慰他重创的心灵的伤痛,使他从绝望中重新站起来;而他却为了理想的爱神一次次地抛开她,伤害她的纯洁的感情。叶赛宁在极度痛苦和失望中愈来愈对加丽娜深感愧疚。
我在想着你,想着你啊,头发闪闪发亮的姑娘。
你遭到难忍的离别之苦,怎不叫人烦恼、忧伤。(《我在想着你》)
被关进金丝笼的夜莺失去了永恒的女性的引领,再也无法发出美妙的歌声,爱情的神话离诗人已经越来越远。
叶赛宁的性格愈来愈暴躁,喜怒无常,精神抑郁症死死地缠住了他。这位卓越的天才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和自责之中。他的诗歌世界与凡俗的现实生活越来越显得格格不入。几次刻骨铭心的虚幻的恋爱,耗尽了他的心力和激情,灵魂仿佛熬干了油的灯盏,终于熄灭了,一切美好的和痛苦的记忆,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逝。1925年12月28日凌晨,叶赛宁在旅馆的房间里自杀了。1死前,他咬1关于叶赛宁的自杀,在俄罗斯文学界一直有争议,持反对观点的人认为,在“安格列杰尔”
旅馆那条垂直的水管子上是根本不可能自缢的,而当时叶赛宁要想自己把自己吊到近4米高的天花板上,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不久前,莫斯科出版了一本名为《叶赛宁之死——卷宗、事实和推测》的专着,里面刊登了1993年6月28日,关于叶赛宁自缢现场的鉴定结果。
结果表明:原“安格列杰尔”旅馆的房间高度,根据当年现场照片的显示,不高于3.52米,身高168公分的人借助150公分高的物体,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直径为0.6-1厘米的盘绞绳索(麻绳、棉绳或者丝绳)固定在距地面3.58米,直径为3.7厘米的水管子上。并且,从绳索的承重度上分析,悬挂一个100多公斤人的身体也绝对没有问题。但是从莫斯科有关部门提供的叶赛宁尸体的照片上,根本看不到一条脖子上的缢痕。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1925年12月29日,叶赛宁尸体在奥布霍夫医院的停尸房进行了解剖,执刀人是该院经验丰富的法医阿·季里亚列夫斯基。他在解剖报告中写到:“脖颈喉结上部有一缢痕,另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再见,我的朋友》的“绝命诗”,据人们分析,这实际是写给加丽娜的。或许此时诗人才发现艺术生活的爱情固然完美,但倘若缺少了世俗生活的爱情的温暖,人的灵魂就会枯萎,直至凋谢。他追求的完美的爱情不过是自己理想中的幻影。而世俗生活中的加丽娜,才应该是他永远追寻的爱神。
始终深爱着叶赛宁的加丽娜,在叶赛宁辞世一年后,独自来到了莫斯科近郊的瓦干科夫公墓,在叶赛宁的坟前长跪不起,许久之后,掏出手枪,扣动了扳机,沉闷的枪声在广袤的俄罗斯大地久久回荡,如今听起来,还是那样令人肝肠寸断、潸然泪下。不到30岁的她殉情时留下一封遗书:
“1926年12月3日我在这里结束自己的残生。尽管我知道在我死后会有人对叶赛宁无休无止地狂吠,但是这对他、对我都已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一切最珍贵的东西都在这坟墓里”。
叶赛宁九泉之下倘若有灵当感到欣慰,因为他生前追求的虚幻的爱情神话,因了加丽娜的殉情,才有了人间的温暖。
4.“私生子”的夙愿:狼与大同世界
杰克·伦敦(JackLondon,1876——1916)是美国现代着名作家,在40岁壮年之时,向自己注射了大量吗啡,在自己豪华的大牧场中结束了一生。伦敦是一个神话,一个穷孩子到百万富翁的美国梦实现者的神话,但是这个神话却无法抹去罩在伦敦心头的一团浓重的阴影,他是一位算命先生私生子的这个无法回避且无法更改的事实,一生都沉重地压在伦敦的心上,并对他人格特征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虽然他竭力地要从普通人中挣脱出来,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他成功了,但那种永远没法摆脱的耻辱感构成了他终生的悲剧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