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海为何要叫赤海?因为赤海之尘上为赤云,于阴阳相博中化身为雷,激雷成火,化为火浪。所以赤海又称火海,赤海表面与其他海水并无不同,仅仅是比朱红较暗的赤色令人啧啧称奇,而在赤海之内,却是火浪翻滚,灼热无比。”
“而这番奇伟瑰丽,又令得他心愿暗许,想要跳进赤海中,体验赤海内里是否真如人所说,滚烫灼热。我再三劝阻,但依然无济于事。在我失神的瞬间,他便转身跃入赤海之中,当时我焦急万分,但是见到他在海中安然无恙,我就放松了下来,他越游越远,越游越深。我内心始终不得宁静,刚欲劝他上岸,只见他陷入旋涡之中,而在那旋涡之中,我能清晰地看到火浪翻腾。我知道,如果他陷进漩涡之中,那火浪必定会将他吞噬。虽说我性子寡淡,但人世间,我只有这么一个至交好友,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易通此时拍手叫道:“在那个时刻,你开悟了对不对?”
大叔叹了口气,说道:“不错。只是这些年我一直很遗憾,遗憾于如果当时早些时候明悟修行之理,那么悲剧一定不会发生。”
易通听闻此话,内心掀起波澜,暗暗想到:难道千钧一发之际,明悟修行之道,却也不能阻止灾难发生吗?那位大叔的姓徐的挚友,后来难道还是不能免于祸事?
大叔见易通此时蹙眉思考,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何事,他轻声说道:“他并没有遭遇厄难。当时虽然情况危急,但我于那一瞬间明悟修行,竟然不是任何我所想象的奇妙能力。只是当时我的体内有一股力量随着我心意而动,而那时的我,脑海里所想的就是让他脱离火海,不管用什么方法。所以,我感知到的能力竟然由体内冲出体外,紧要关头,我释放出一股冰封之力,冻结住火浪,当时的情形令我震惊不已,但情况危急,容不得我多想,只想尽快将他从火海中救出。事后想来,初次踏入修行一途,内心竟然毫无喜悦,只是无尽的疲惫。”
“至于我为何会感到遗憾,那是因为当时我的动作太慢了,对于天地气息的感悟实在匮乏,眼看着挚友身临险境,却不能发出更为精纯的力量。我救了他的命,却无法使他保存躯体的完整,他的一条腿在火浪中被侵蚀了。”
大叔说到此处,言语之间已有哽咽。说到挚友失去一条腿之时,脸上竟是落寞的神色。
易通知道此时不宜多话,便默默等待大叔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
“他的腿腐烂了以后,我将他带回我们居住的地方,说来也是费解,虽然他失去了一条腿,可是似乎对于他而言,人生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曾经怀疑,是否失去了腿这件事对他而言打击太大,是否现在的从容与宁静只是表面的伪装,而实际上内心在抗拒着这个世界。可是他却跟我说,我在外漂泊多年,该看的风景都已经尽入眼帘之中了,失去了腿对我而言是好事。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行走,却从来没有学会停留。你走吧,领悟了修行之道以后,对这人间,你也要尽一份你的责任。”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对我不再理睬。我知道他想用此种方法让我离去,我与他多年交情,彼此心性早已琢磨透彻。于是,我便不再守护在他身边,开始用我的方法在世界行走。一走便走到了今天。”
易通听至此处,心头疑惑稍解。可是尚有一丝不明之处,于是便问道:“如此而言,大叔你之所以会踏上修行之道,其实是因为在危难关头感受到天地意志,所以前半生的所有刻意去修行的时间其实都是白白浪费的。完全只能凭借契机踏上此路,甚至这种契机必须要在危难关头才能激发,对吗?”
大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对,也不对。修行其实和时间长短无关,同时也和你研究不研究也无关,人世间修行者众多,有稚龄幼童在河边玩耍,不甚跌入河中,却浮于表面,孩童战战兢兢,不明所以,却能双脚立于湖面上。你说他可曾研究过修行?也有耄耋老人,前半生平平凡凡,后半生不知入了什么魔障,竟然着迷于修行,不舍昼夜的研究天地间的修行者的奇人异事,在某个夜晚,苦恼自己不得修行法门,在家的后院中,恼羞成怒,捶打树木,竟然一拳将大树内里轰出一个碗口般的大洞来。这一轰可把他吓得难以平静,愣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踏入修行法门。”
“所以你看,修行这件事,不在于时间长短,同时也不在于你研究还是不研究它,像那孩童可曾懂什么修行?可他偏偏就能领悟,像那耄耋老人,花了后半生研究修行,也终于苍天不负,踏入法门。修行还是依靠契机更多一点,至于你说的契机是不是一定在危难关头才能激发,我只能说,人世间的修行者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绝大多数人踏入修行一途,都是在极端环境下领悟天地意志。”
易通说道:“那如果刚才大叔没有在危急关头救我,那我有可能明悟修行之道。”
大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以人世间很多傻瓜死的一文不值。真以为自己濒临死地就能修行,这样的傻瓜,世间也不多了。”说着,拍了拍易通的肩膀。
易通听闻此话,讪讪的笑了笑。连忙摇头说道:“玩笑话玩笑话,还是命重要。”
“那是不是悟了之后,就会掌握与常人不同的能力呢?这种能力是伴随一生的吗?”易通继续问道。
“不是。当你正式开始修行之后,你所拥有的神力是可以随着你的境界的提升不断进化的,比如此刻的我,尚且只能冰封一只凶兽,倘若我境界再有精进,我可以冰封一条小溪。若运气较好,修行二十年,境界再有提升,我可以冰封一片湖,若我侥幸明悟至高境界,我可以冰封一座城池。那是修行者所能达到的极限,世间罕有。人间出现了这种力量,天道是有感应的,会天降异象,万人歌颂。”
易通在脑海里想象此番情景,举手投足之间,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在人世间雕刻出一幅冰天雪地的画作,内心充满震撼,除了震撼之余便是深深地钦佩了。
大叔突然盯着小灰的眼睛说道:“你很想修行?”
易通看着他,不知心里想些什么,然后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很想修行。”
中年大叔挑了挑眉,问道:“报仇?”
易通身体有些僵硬,低下头颅,用脚尖摩擦着地面,然后抬起头来,不容置疑地说道:“是。”
中年大叔了然于胸,淡定说道:“猜到是这样,也没谁会逮着我追问那么多问题,还都是和修行有关。如果不是心中有股深深地执念,那便是痴迷于道者。看你这幅对修行一点不懂的样子,很明显不是。那么便只能是前者了。”
易通想要把握住机会,哪怕是死皮赖脸也在所不惜,他拽着大叔的胳膊,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叔啊,你看我原先上有老,下有小,现在只剩个小弟跟我相依为命了,生活的真的很苦啊。求求你教教我吧,我修行有成后,一定给你建座雕像,把你供着。”
大叔涨红了脸,使劲甩开黏在身上的手臂,说道:“放……放开,我都说了,修行就是老天爷赏脸吃饭,和人勤不勤奋真的没关系,你这样也没用啊。除非你能找到传说中的灭世者……”说到此处,大叔突然闭嘴不言。
易通眼睛亮起了光芒,问道:“灭世者?什么是灭世者?他们难道不需要领悟天地意志便可以修行吗?还是说他们可以经由人与人之间传授修行法门……”
“闭嘴!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就这样吧,我要走了,你以后好自为之,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尽量不要做了。不是每次运气都那么好,都有人可以来救你的。”说完此话,便慢悠悠地朝着远方走去,也不等易通说些告别的话语。
易通却不以为然,没有丝毫尴尬,大声喊道:“大叔慢走,有缘再见。”
说完此话后,他也转身离去。只是在路上,他的眼神由先前的插科打诨般戏谑转变成索然无味的寂静。这种极端反常的转变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原来修行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仅凭契机和机缘,我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垂暮之年还是一无所成,我要怎么去把公道复还?即便真到了老年,那始作俑者不知是否早已魂魄归天?要等一个不确定的修行去搏未来的复仇大业,对不起,时间不允许,人,不允许。
易通这样想道,有些遗憾,有些难过。
至于灭世者这个词语,深深的放在他心理某个角落。不曾与外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