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岁数,什么谈情说爱,都是笑话。”
骆芃恍惚地走出家门时,天色尽黑,犹记得骆坤平嘴角挂起的不置可否,一句话,像是在谈论别家轶事般轻描淡写。
如此庞大而突兀的信息让骆芃有些措手不及。事已至此,大概只有果断辞别才能让父子关系留有缓冲余地。尽管骆坤平在坦白一切后如释重负地回归缄默,骆芃却执拗地认为,这件事另有隐情,换句话说,父亲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
疾步出户,路过楼下花坛,骆芃的无处安放的视线被一团可怜的绿意吸引过去。
经不起严冬的月季枝干瑟瑟,全然失去了夏日的生机勃勃。骆茵对于照顾花草一向不甚留意,亲手植下时的心思,现在大概早就忘却了。
“阿茵……”
被寒风推搡着的枝干仿佛永远不得安宁,如同幼时被护在怀中喃喃碎语的骆茵。就这么静默地看着,骆芃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不顾得石土腌臜,径直用手将坛中的月季尽数拔去。
————
“哥,其实爸爸不太会哄人的,情人节也不知道买个礼物,怪不得妈会生气。”
“黄毛丫头,你懂什么情人节?天天就知道捣乱。”
骆茵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见一旁埋头苦赶暑假作业的骆芃对自己完全不理,便气愤地甩着马尾出了门。
骆芃还记得,那时黄昏向晚,自己总算从作业堆里爬出来,伸展完懒腰,忽然发现窗外那个熟悉的幼小身影正蹲在一米高的花坛里,不知在捣鼓什么。
“阿茵!赶紧下来!小心爸妈回来再揍你一顿。”
骆芃伸手去拽,却被骆茵轻巧地躲开。
“别动别动,马上就好了。”
走近才看清,花坛刚刚浇过水,一片泥泞,宛如泥猴般的骆茵拿着不知从哪里弄到的铁铲,正在奋力掘土。骆芃对这个捣蛋妹妹的种种劣迹早就司空见惯,如此郑重其事地淘气,还是第一次。
?“搞什么你,弄得身上这么脏。”
骆芃嘴上埋怨着,却不再强行干预,安静地观看骆茵的新花样。
“哥,你猜,我这里面是什么?”
待骆茵将一小捧类似松子的棕色颗粒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然后用铁锹填坑压平,像是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踌躇满志地望向在旁看戏的骆芃。
“像是种子。”
“哈!哥你真聪明,就是种子,花的种子。等我种下,很快就能开花,然后让爸爸摘下来送给妈妈,她肯定喜欢。”
骆芃记得自己将骆茵从花坛抱下来的时候,软绵绵的胳膊搭在他的脖颈上,低头便迎上骆茵小花猫似的笑脸,如煦日暖风般可爱。
“我说,你这种的是什么花?”
骆芃随手捡起被骆茵丢在花坛的袋子,上面的标示让他哭笑不得。
“玫瑰花!大人之间都送这个的。”
“可你刚刚种下去的是月季啊。”
骆芃将盛着剩余种子的袋子在骆茵眼前晃了晃。
“啊?”
刚刚的兴奋瞬间化为无形,代之以颇为失落的喃喃碎语。
“怎么会是月季呢,我看上面的图案,画的明明是玫瑰呀,我怎么看错了呢。”
那时年仅九岁的骆茵,尚不懂得识文断字的重要性,仅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去路边的花市买了一袋被误视为玫瑰的月季,又欢天喜地地种下,期待还未开始便被揭开真相的心情可想而知。
蹲在花坛边上的骆茵怅然若失,站在身旁的骆芃无比懊恼:按照她如此简单粗暴的种法,无论是什么品种,怕都是长不成,到时候让打理花园的李伯偷偷换作玫瑰,神不知鬼不觉,也不至于让骆茵如此失望。
所以,从骆茵看到偷梁换柱的月季盛开后抱着他手舞足蹈的那一刻,骆芃便坚定了信念:凭此一生,竭尽全力,只要是骆茵不想知道的事实,她便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