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短信到底还发不发了?”
目送着第八个客人离开,葛晓辉转身便看到整个上午都隐身在墙角里的方掌柜,一边用牙啃着手指,一边凝视着手机皱着眉。
“懂什么你,这开场白要注意措辞。”
“别整这些虚的,我看你就是矮矬穷惯了,所以随便碰见个白富美就肝颤。”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矮矬穷了,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肝颤了?我好歹也是……”
“得得得,当我没说。”
葛晓辉一见方子茴准备拿起柜台上的那几摞杂志,担心又要被恶心一回,连忙自觉地收了声。
也不知从哪个眼瞎脸盲缺心眼的记者开始,这么个内外皆糟粕的糙老汉,被各种杂志宣传成什么畅销书榜之阴郁王子、大众文学之黑马王子、民间哲学之精灵王子,诸如此类名不副实的称谓,简直令人发指。
“老子长这么大,读了这么多童话,就没见过哪个王子天天捧着豆汁儿喝得满嘴尿味的。”
方子茴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当然会选择性忽略葛晓辉的各种吐槽,将这些杂志看似无意地散落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以备搭讪来店又来电的美女之用。
对于方子茴的“沽名钓誉”,葛晓辉向来嗤之以鼻,但整日跟这个名实不副的家伙混在一起,天天被灌输各种成功学的毒鸡汤,葛晓辉最怕的噩梦就是方子茴捧着杂志绘声绘色地自欺欺人,所以这些杂志就变成了方子茴对抗葛晓辉毒舌进攻最为有力的防御武器。
盯着进店的一个女孩在不远的书架上翻阅,葛晓辉脑中忽然闪现出顾清清盈盈走来的模样,看着方子茴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心中有些异动。
“你这套糊弄我还行,糊弄人家顾小姐不一定管用。”
“什么叫糊弄?我这是很严肃的勾引好吗?”
“……得得得,您无耻您有理。”
在两年前,葛晓辉眼中的方子茴就是个人格分裂的混蛋,有时是个凛然正气的读书人,文思泉涌时目不窥园,有时又是个拈花惹草的色情狂,灯红酒绿中声色犬马,道貌岸然地勾搭女孩子,却从不想着长久与珍惜。
一次圣诞夜,方子茴忽然吵着要请客喝酒,醉生梦死中向葛晓辉道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葛晓辉才发觉,这家伙,也许没自己想得那么无可救药。
方子茴在闭关写书的那段时间清心寡欲,不谙男女之事,出名之后不久便交到一个女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光是看看,就很美好。”
晃荡着酒瓶子的方子茴回忆起来,猛喝了半瓶下去。
后来这女孩为了炒作,圣诞节这一天卖了很多隐私消息给各路的八卦网站,随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方子茴的生活受挫,感情失利,事业停滞,衰到低谷。
“我喜欢她,她可以不喜欢我,但我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要伤害我?她说得那些话,很多都不是真的,我没有对她死缠烂打,我没有家暴倾向,我也从不赌钱欠账,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晓辉,你帮我顺一顺这个逻辑,两个陌生人,一个对另一个说,我喜欢你,只要另一个拒绝,他们明明可以毫不相干,但她没有拒绝我,就因为我的喜欢,她选择虚与委蛇,就因为我的喜欢,她可以肆无忌惮……”
那天晚上的葛晓辉一反常态,出奇地沉默。
方子茴后来的事情他都知道。与世隔绝三年后东山再起,名声在外却拒绝抛头露面,在不为人知的小巷中经营着至尾书屋,这么多年来,只收了葛晓辉一个伙计,也大概只有葛晓辉这一个朋友。
重出江湖的方子茴改头换面,开始了游戏人生的浪荡,即使把妹技巧拙劣,搭讪方式单一,不妨碍他身边的女人轮番更换。
在亲眼目睹方子茴被不知哪一任的女友扇肿了脸颊,葛晓辉终于忍不住劝了几句:“我说,不行就收收心吧,别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伤一个,伤一个换一个。”
“男人嘛,都是性情中人。以前的我讲究第二个字,现在的我研究第一个字。”
葛晓辉从不相信这话是方子茴真实所想,而顾清清的出现,让他更加坚信,这个女孩子,也许就是方子茴的救星,姗姗来迟,为时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