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的书店往往格外清静，时钟刚刚指向10点，葛晓辉已经哈切连天地打盹两个小时，还不见顾客上门，惦念着晚上下班后还要陪八字没一撇的相亲对象逛街看电影，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人也躁动起来，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一边时不时踹踹摞在墙角未拆封的新货箱子
“不干活也别作死，哪凉快哪待着去。”
玻璃店门推开，方子茴卷着一路寒风凛冽走了进来。
“我说掌柜的，您这早饭吃了两个钟头，够勤勉的。”
葛晓辉虽是伙计，倒是与这位年纪相仿的小老板颇为亲近，知道方子茴是心疼书，嘴上不肯认错，脚却老实歇下了。
“有进账么？”
抛掉大衣、围巾、手套，方子茴便忙不迭地撕开乘着豆汁的塑料杯一阵吸溜，书屋里顿时“芬芳四溢”。
“咱们店本来生意就清淡，您再演这么一出生化危机，我这个月工资还发不发了？”
“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你啊，趁早习惯。”
方子茴看着屏息锁眉的伙计满脸生无可恋，上前就是一个劲头凶猛的哈气，熏得葛晓辉险些一个趔趄倒地。
两人正在玩笑拉扯，谁都没注意走进店门的顾客。
方子茴左手拽住俘虏的卫衣帽子，右手把持着半杯晃荡的生化武器，正想给葛子辉硬灌进一口豆汁，没料到背后有人，大臂一挥，半杯豆汁毫无浪费，全洒在来客身上。
“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擦擦，晓辉，快拿纸，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低头瞅着羊绒大衣上淅淅沥沥的豆汁遗迹，有些慌了。方子茴看着如此惨不忍睹、臭不忍闻的事故现场，更加慌了，手足无措地扯出一整盒纸巾，蹲下身来帮忙擦拭。葛晓辉倒是不慌不忙，递过纸巾后便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全然看戏的姿态。
“没关系，我自己来吧。”
客人倒是很快便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被方子茴紧张地攥成团的纸巾，有条不絮地擦拭污渍。
等差不多搞定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方子茴怔怔地端详着刚刚被自己淋了一身豆汁的顾清清，不觉有些痴了。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葛晓辉审时度势，在色迷心窍的老板没彻底把顾客激怒或吓跑之前，果断嚎出一嗓子。
“我想买《管锥编》，您这里有么？”
“有，有，有……”
方子茴将功赎罪般地连声回应。一边灿烂如向日葵般陪着笑脸，一边暗暗踹开葛晓辉搭在新货箱子上的两只脚。
“您要几本？”
“一套就可以了。”
“好的，请稍等哈。”
方子茴利落地弯下腰，将刚刚惨遭葛晓辉蹂躏的新货箱子残暴撕开，正准备取出书来，却被一双长腿横加阻拦，方子茴抬头愠怒，却见葛晓辉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
没等方子茴反应过来，葛晓辉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不好意思，卖断了，过几天才进新货。”
“啊，那……”
“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到货了会通知您，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给您邮寄过去。”
“这个……”
“新版一书难求，我们店货源优先，您可以放心，一定尽快。”
“好的，多少钱，我先付款。”
“不要钱，送您的，刚刚实在是不好意思。”
顾清清显得有些迟疑。
“这个不需要的，再说您随便送书，怕和老板不好交代。”
“好交代好交代，他就是老板。”
葛晓辉功成身退，顺带捅了捅被忽略在一边许久未回过神的方子茴，方老板后知后觉，连忙答话：
“是是是，我就是老板。”
顾清清没料到这个初见如此莽撞的男孩子竟是大名鼎鼎的至尾书店老板，感到相当意外。
“您就是方掌柜？”
“抬举了，就是给自己当伙计而已。”
“哪里，您的大作——《方掌柜不如方丈贵》很有意思，宗教解读深奥超脱，文风诙谐淡雅，很难想象您是个这样的……额……年轻人。”
“哈哈哈哈哈，过奖过奖，拙作浅陋，贻笑大方。”
方子茴已经彻底陶醉在顾清清敬服的眼神中飘飘欲仙，好在葛晓辉精神正常，知道及时截取关键信息。
“请在这里登记，我们书店如果有新书发布或者组织签售会，可以及时通知您。”
“啊，好的，多谢。”
顾清清接过葛晓辉递来的登记簿，认真填写完毕个人信息。
“谢谢光临，请慢走。”
葛晓辉死命拽住企图继续搭讪的方子茴，声音嘹亮地将顾清清送出店门。
“臭小子你坏我好事！趁热打铁懂不懂？”
“你懂啥，这姑娘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就你这低级招数，人家才瞧不上眼。”
“瞧不上眼？人家刚刚还对我示好呢！”
“是对你的书有好感而已！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要知道未雨绸缪、细水长流。这种心性的姑娘，都讲究个日久见人心，你先按兵不动，探探虚实再说。”
“探什么虚实？”方子茴一脸茫然。
“这都得教啊！”葛晓辉无奈至极。
“如此漂亮温柔的妹子，以你所见，单身的几率有多大？”
方子茴默默地看着葛晓辉在“禁止吸烟”的牌子下面潇洒自如地吐着烟圈，竟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