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哲,站着就要把背挺直。”
被硬强着摆放在门口迎客的儿子毫无状态,看得陆锦豪连连叹气。
“你就不能让他老实待在屋里么?”
“好歹咱家也算书香门第,养个儿子没家教,你脸上有光么?”
曲梅把新买的紫檀茶具摆放妥当,朝门口望了一眼,陆彦哲虽然面无表情,到底还是站得笔直,总算得以暂时的欣慰,想起来水果还没洗好,连忙指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锦豪奔赴厨房。
“洗好了放在盘子里端过来,还有,你打电话问问,老林他们什么时候到?”
“刚五点,急什么,他上午来过电话了,说大概六点到。”陆锦豪深知曲梅平常不屑为家务所累,今日难得一见的勤快,主要是为了彰显女主人的贤惠。
想到这里,陆锦豪一边洗水果,一边开始了忆甜思苦。
往年与父母同住,方知家的好处。
那时的彦哲有着同龄孩子一样的活泼开朗,两位老人又通情达理,对曲梅百般宽容,尤其是老太太宽厚贤能,见陆锦豪与曲梅工作辛苦,老爷子又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书生,举一人之力,便将家里事务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家里老小安排得妥妥帖帖。
前些年老太太去世,陆成喆伤心太过,害了身体,执意离开北京,独自一人抱着发妻的骨灰盒归去故乡独守。曲梅和陆锦豪本不愿意,但老人性情执拗,心意难违,也只得听之任之。
家里没人主持就变得全无规矩,曲梅和陆锦豪长期疲于在外奔波,请的保姆也总达不到曲梅的要求,所以彦哲这些年的大部分时光,除了吃饭睡觉便是自己与自己为伍。
儿子的性情越发阴郁,夫妻两人便想请陆成喆北上同住,毕竟老爷子和彦哲的关系一向很好,舞文弄墨的癖好也算是种熏陶。曲梅隔三差五地在电话里把家中的麻烦说予公公,情绪时好时坏,成功地引起了陆成喆对家庭教育的无比担心,好歹同意今年初秋同住。
陆锦豪知道这个消息后十分欢喜,毕竟老人在身边方便照顾,尽管知道曲梅的初衷在于图省事,为了将来日子好过,还是自觉地夸赞老婆聪明贤惠。
“哎,老陆,林家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木,树木的木。”
“这名字听着挺简单,我却总记不住。”
等陆锦豪把水果端到茶几上,曲梅已在更衣室换装完毕。
“你说,第一次来咱家就让客人下厨好么?”
“有什么不好?”曲梅把连衣裙的腰带紧了紧,又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碎花长巾围在肩膀。
“显得亲切,还可以顺便试试新晋保姆的手艺,一举两得。”欣赏着穿衣镜里光彩照人的少妇,曲梅格外高兴,红粉娇媚,人也显得可爱起来,陆锦豪赏心悦目,一把从后搂住。
“松开,快松开,头发乱了。”
曲梅不由分说地将丈夫推开,自顾自的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陆锦豪悻悻然走回客厅,门口的陆彦哲早已不知去向,想来是觉得无聊,又回二楼去了。
“叮咚。”
刚过五点半,门铃就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老陆,你去开门,我还得等一会儿。”扑粉描眉未停当的曲梅是不肯轻易见人的。
“远山,快请……”
门扉半敞,话音未落,陆锦豪伸出的手就悬在了半空。
“请问……请问是陆先生家么?”
“啊,是,我是陆锦豪,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林远山的内人……常晚晴。”
常晚晴记住的傍晚,盯着自己的那双眼,一只是盛夏的明月,一只是冬日的暖阳。
陆锦豪记住的初见,站在面前的那个人,包裹着秋季的清朗,吞吐着春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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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后,曲梅翻开陆锦豪的日记,有这么一段话:
她看着他,就像目睹轮回四季最美的景。
他看着她,就像乘骑天地之间最轻的风。
而曲梅很早就知道,他的这个她,终究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