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离还是在病榻上一个劲儿的哄着,可是小邯仪还是没有苏醒的意思。
邯仪看着脸色惨白的自己,发烧三天,她几乎看不清本来的样貌了,身体消瘦的不行......双眼凹陷,原本肥嘟嘟的小手也看不出原来的肉感,变得暗淡没有光泽,仿佛下一刻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她知道小邯仪不会出事,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活得好好的。她记得她昏迷三天的,今天也该醒了......可是怎么没有丝毫要醒的意向呢?
现在她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去给自己诊断一番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现在只是个旁观者,她能做的了什么呢?
正诧异间,她仿佛听到了外间又传来什么动静,动静挺大,好像是故意惹人发觉......
弦离听到动静马上闪身出去了,而她也正好打算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吱——”寝殿的窗户被强行推开,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是她?
这个人她见过,这不正式三天前站在寝宫门口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宫女么?
那个宫女蹑手蹑脚的爬了进来,因为小邯仪病重的关系,弦离早就将所有能叫的东西都支出去了,说是不能给她造成打扰......
邯仪想,他大概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这样的一面吧?
只是现在寝殿中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知道那个宫女要干什么......
那个宫女走至小邯仪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看她的表情明显是不希望小邯仪醒过来的。
果然,那个宫女从袖口掏出那个三天前她无意看见的荷包,到处些许白色的沫子来。
她将沫子滴到油灯上,白色沫子接触到油灯的炽热,马上消散开来,化为与灯油相融的液体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好歹毒的心思!
她刚才故意凑近去闻,适才闻出来那是雪萤族禁忌多年的禁药雪矾,那药适用于安神作用,但它有个弊端,与长明灯接触后便会产生反应,使人沉睡不醒,最后死于梦魇,杀人于无形。
雪萤族自发现这个弊端之后就下令禁药,私藏此药并造成严重危害者除去族籍!
看这丫鬟的神色应该早在三天前就往灯油里加了这个了......不过她能够坚持三天还没有闭气,也算是奇迹了!
不过雪矾有个特点,只有人在昏迷或睡着的时候,雪矾才会奏效,只要意识清醒还是不会被它伤到的,也正因如此,这个小丫鬟才会安然的站在这里了。
但说来也奇怪,弦离在她昏迷的时候守候了三天,也不见的他被雪矾所侵蚀,难道弦离根本没有睡过?
小丫鬟下了药,便匆匆离开,临走时窗户也十分小心和合上了。
邯仪冷哼一声,这个丫鬟倒挺有做贼的资质。
她回去之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丫鬟的!
她没记错,这个丫鬟还在她的离宫无忧无虑的当职!不知道这个丫鬟背地里还做了些什么勾当。
弦离在丫鬟走后不久就回来了,显然是中了那丫鬟的调虎离山之计。
弦离在小邯仪身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小邯仪撸撸额前的头发。
原来弦离是从这里开始改变的......
她感觉自己有些陶醉于弦离认真的样子里了。
“小邯仪乖,快点儿醒过来。”
弦离摸摸小邯仪的脸颊,蒲扇般的睫毛盖住了少年眼中的凝重,此时他就像一个大哥哥。
“弦离,你原来为我改变这么多......你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甚至都忘了你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心里泛起一股酸水,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但是她知道,弦离是不会听到她的话的。
忽然感觉有种强大的压迫感,强大到让她窒息,感觉灵魂都被撕裂的那种窒息......
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再睁开......入目的还是黑色,无边的黑暗。
黑暗之中,一团烈火在徐徐燃烧......
走近看,不是烈火,而是一个人。
铺地的红色襦裙,繁琐至极,火红的颜色,像是待嫁的新妇。
三千青丝自然垂下,披散在两边,垂落脚跟,发间没有一点过多的装饰,没有簪花,没有步摇,只在额间挂上一个构造简单的挂坠。
仔细去看,挂坠的吊线竟是南海万年冰蚕王吐出的丝线做成的!
而中间则是一块冰蓝色的晶石,通体发亮,闪烁着盈盈的光泽,纯净的像是情人的眼泪。
这种蓝宝石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但单看吊线的价值,也能够推断出那冰蓝色晶石绝非凡物。
铮铮的琴音响起,熟悉的调子,熟悉的音律,可是她再也捕捉不到来时的那种音韵了,琴声之中好似多了一些微妙的惆怅......
琴,还是那只琴,通体火红,红的能够融入她的身体,随她融入这无边的黑暗。
她没有跳舞了,或是因为这繁琐的襦无法让她施展开来罢?
一曲毕,琴音止。她感觉世界有种停止转动的恐慌。
“上神大人......”
白慧朝她看来,霎时让邯仪的心跳漏了一拍。
刚才她不过是有感而发才会情不自禁的叫出声音来,没想到白慧真的能够听见!
“参见上神大人!”
“邯仪,你无需叩拜,我并非你口中的上神,或许现在她已经死了,我只是画中的她,附有她的灵力和气息罢了。”
白慧抬抬手,示意邯仪起来,远远看她,就像一团在空中燃烧的烈火......
“大人一直是大人,是邯仪心中的大人,不管是画中的还是真实的。”
“罢了......邯仪,能够寻到这里参透画中的一丝玄机也算是你的缘分,出去后功力怕是会加深一层不只,只希望你能够勤奋苦练做一个好君王,壮大你雪萤一族!”
邯仪点头如捣蒜,“我会的,大人。只是您说的参透此画,邯仪还是不明白。”
白慧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径直侧卧下来。
“不明白也好。”明白的多了反而诸多不妙,否则刚才我也不会强行拉你出来了......
“这是我毕生所学,望你能够好好参透。”
说着,白慧一个闪身,有退离了几步,红色嫁衣继而又变得苍白如雪,一套并不繁琐的衣裙。
手中还是抱着那只如火的红琴,串串音符落下,整个人又进入了琴舞合璧的状态......
隐约听见白慧在说,“你会在这里待上三年,但外边只是三天,这三年里我的琴舞有助于你提高功力,你好好参透——”
那时,画中雪萤王宫——
小邯仪依旧在病榻上躺着,头上枕着并不寒冷的冰枕......
弦离依旧给小邯仪撸着头发,不知道是否是这样的抚摸奏效,小邯仪的体温竟然降了下来。
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看在弦离眼里,心中揪疼的厉害,他宁愿躺着的是自己。
他害怕,害怕这个一直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喊他大哥哥大哥哥的小女孩会离开他。
他害怕失去这个小女孩的纯真的笑颜......
“小邯仪,你快点儿醒过来啊!醒过来吧.....哥哥带你去踩瓦片儿。”
弦离在小邯仪的额头上又印下一吻,殊不知他现在的心里到底有多痛,就像被凌迟了千刀万刀......他又去吻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忽的,他脸色一变!
小女孩依旧安详的样子,只是鼻尖已经没了气息。
“怎么会......”他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脑海中的一面面闪过。
“大哥哥,我给你取得名字好不好听啊?弦离,弦是琴弦的弦,大哥哥的手很漂亮最适合弹琴了,离是小离的离,可是小离已经死了......”
“......”
“弦离哥哥,你的伤好了吗?我照顾你一晚上呢!还给你换了好多次药,手都酸死了,还被药水泡的起皱皱,喏,你看。”
“......”
“弦离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哑巴吗?不...不...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觉得长得这么好看,声音一定很好听的。”
“......”
“弦离,我好困啊,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睡觉,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嘛,邯仪喜欢让人抱着睡觉。”
“母、后。”
“你是让我的母后抱我睡觉?可是母后比我大好多,你是小孩子,我想和你睡,你就和我一起睡嘛!”
“邯、芸。”
“邯芸妹妹和大长老云游去了,要好一段时间才回来呢,这段时间都见不到。”
“迭、戈。”
“哎,小迭戈被二长老拉去闭关修炼了,我现在也很想他啊,可是他出不来。”
“走、”
“哎——你干嘛赶我啊,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是代理女王,你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
“我、走。”
“你不是又要到冰树上去睡吧,哼!小气鬼,抱一下也不行,和你一起睡也不行,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你......”
“啊,弦离,快点抱我下来,我快要掉下来了,呜呜呜~弦离,你快点来救我,我要掉下来了,我快要死了,你不救我,你就看不见我了,呜呜呜~快来救我呀。”
“麻、烦。”
“呀,我终于亲到你了,弦离,我们一起上去玩吧,很好玩的,这些瓦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呢!”
“......”
“放、手!”
“我、不,我就要抱着你,我就喜欢你,我每天都要缠着你,你把我扔了,我就坐地上不起来,看你怎么和母后交代。”
“随、便。”
“......”
“呜呜呜~弦离?母后走了,现在就你一个人陪我玩了,邯芸不知道什么时候游玩回来,小迭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
“......”
“弦离,你一定儿都不好玩儿,就像个木头,就知道练功夫,我是小女王,武功又厉害,没人敢欺负我,你是我的大哥哥,肯定也没人敢欺负你......”
“天、真。”
“什么天真,天真就是傻的意思,我早就知道了,不陪我睡觉也就算了,还拐着弯子来骂我!哼,我不和你说话了。”
神智渐渐回笼,弦离的眼睛有些湿了。
“你这一生气,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吗?”心很痛,痛得他在恨不得随她而去。
手指抚上了小邯仪瘦弱的脸颊,不断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品。
他一直不知道,小邯仪是这么可爱的......可她现在只是个孩子,世界之美,她还没有完全享受完就要永远离开这儿了吗?
她不想长高了吗?她不想去踩瓦片儿玩了吗......他不想要她的朋友了吗,不想让他抱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