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吟在大青石上躺了一夜,身体有些虚乏,倒不是因为露宿一夜,而是他按照记忆中的修行之法引天地灵力修炼己身。几年未修炼身体,此时疏通起来分外困难,就这般持续一晚,也终是受不了。打坐醒来,肚子便开始咕咕的响个不停。
冉湉翾将沈天吟带到一张竹桌旁,与老头儿共同用餐。老头儿别看他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吃起饭来点也不含糊,翻飞的筷子在盘子间穿梭,还不忘念念叨叨的,“小朋友,我看你面堂红润,筋骨不凡,神蕴内敛,必定是个修行的奇才啊,我教你招如何?”
老头儿说这番话挑眉弄眼的,其神态活脱就是一神棍。但沈天吟这二货还真信以为真,一脸激动地抓着老头儿的手说,“老头儿,噢,不对,师傅啊,你终于发现了我的慧根不错了,姿容俊俏,值得您这种世外高人出手挽留啊,这么说,你愿意让我住下了?”敢情这货是为骗吃骗喝。
老头儿用筷子打掉沈天吟抓住他的手,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接着眯了眯眼,从木椅上起身,袖袍一挥,大有风仙道骨的模样,“不,你只可以暂住。”沈天吟一听,还傻傻地凑上前去问了句,“那之后呢?”老头儿背对着沈天吟,双手背负在后面,转过头去,故作高深一笑:“之后便让你去个天堂般的地方。”
沈天吟嘿嘿一笑,傻头傻脑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光头儿右脚在地面一点,跃居于一根树枝上,“现在!”语罢,脚又在细细的枝丫上一点,身子便借着反震力跳到另一棵树上,接着又是一跃,只留下一句在原地回荡:“跟上我。”
沈天吟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前去,只不过他的修行可没老头儿高,只能在地面上小跑跟上,追着前面那也猿猴般敏捷的老头儿。望山跑死马,刚开始沈天吟还不觉的什么,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大喘气了,沉重的呼吸声从鼻中传出,如同老牛喷鼻。
老头儿并没有将速度放缓的趋势,依旧是那般快速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不一会儿,沈天吟便支撑不住,连呼等一等之类的话,听的老头儿耳朵都快出老茧了。沈天吟觉得头变得越发沉重,手脚都难以抬起来,四周的景物越发昏暗,老头儿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远。
沈天吟一恍神,便看到有一只拳头径直向自己面门上袭来,连忙将头一侧,但哪里有什么拳头的影子。接着,腰部便传来一股巨力,身子像是要被拦腰截断,撞在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头儿出现在沈天吟刚才所站的位置,老神哉哉地晃荡着右腿。沈天吟犯起了迷糊,“师傅,你这是干啥?”老头儿被师傳二字呛得不轻:“孩子啊,现在叫师傅还太早了,我姓究,便叫我究老吧。你觉得刚才的拳头怎么样?”沈天吟咧咧嘴,拍拍被撞疼的屁股道:“真不咋的,一点威力也没有。”
老头儿得意地一笑:“这就对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攻敌不备,克敌以虚。这便是我要教你的哄拳,顾名思义,便是用来哄骗别人的拳头,七分假,三分真,拥有克敌制胜之势。”
沈天吟一听,嘟囔道:“这有什么好的,学了又不能教训别人。”老头儿听了,一顿气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子,别不识货,要道老夫可是究刑逸,拥有内蕴八方开荒术,外释撵天哄老拳之称的究刑逸,我的这等至尊拳法,别人可是求我都求之不来的。”
沈不吟不屑,“要出名,也是因为你那开荒木厉害,我看那哄拳顶多为陪衬。”老头儿一听,突然暴怒起来,一拳在沈天吟的头上打出个包:“小子,你说什么!这可是老头儿我当年的成名技,当年赫有名的天御八技之一,这是最引以为豪的荣耀,当初被我创出来,连自己都为之一惊。你小子真不识货,罢了罢了,你不学我也不勉强你。”
沈天吟一听,连拍马屁,“我学,我学。我怎么就不学了!您老看我怎样?”老头儿鼻子一哼,“现在知道了?”沈天吟连忙跟上,道:“知道,知道,那您老为何要跑这么远来教我?在竹屋那也不也一样吗?”
老头儿叹了口气,“小子啊,其实我原本想教你开荒术的,但看你这么不争气,才跑这点远就累得跟条死狗一样,体质完全达不到我所想要的标准啊。”沈天吟一听,傻了眼,“究老,我行啊,我真的可以啊,你让我学开荒术吧,我可以再来一次的。”
沈天吟虽千求万恳的,但老头儿根本不为所动。毕竟,有些机会总是一闪而过,过去了,便不会再来了。老头儿衣袂飘飘,道:“你为何跳下斩情崖?”沈天吟目光澄澈,回答道:“仇杀。”老头儿继续问道:“那你想掉这些吗?”沈天吟立刻坚定不移地回答:“想!”
老头儿听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世人都说斩情崖,斩世间情。即便是百丝抽愁肠,也能一挥万念尽。但哪有如世人所说那般容易,那些使人牵挂的、难忘的、甜蜜的、辛酸的正是那些想忘记却又忘不掉的回忆。记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你越是想忘记,却越发的刻骨铭心,越是想保留的,却越易在时光中被慢慢消蚀。那些看似是情所困的人,其实真正羁绊住他们的,是自己的心……”
说到这儿,老头儿的眸光中荡漾着清波,似有一滴浑浊的老泪在凝聚。他看了看沈天吟,伸出手掌拂拂沈天吟的头,柔声道:“孩子,其实我也跳下过这斩情崖,我愿跳下这斩情崖是为了丢掉一些回忆,可跳下来的我并未死去,虽是幸运的活下来了,但是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失望了,这儿并没有能让人忘却记忆的神奇魔力,但我并不甘心,不愿就这样放弃,于是开始了十几年的寻找,但依旧一无所获。”
“最终,黄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一处山土中掘出两块绝情剑的碎片。这两块碎片经历时间的洗涤,其中的道并未被消除,并且不具有消除记忆的能力。我当时的心情可谓是欣喜若狂,我以为我会毫不犹豫地用掉它,但真正临到我用它时,心情可谓是五味杂粮。我发现,自己一直想要忘却的记忆也是自己羁绊最深,最不愿忘记的记忆。我退缩了,默默地将无情剑的碎片收好,我会将它交给一个正适合它的人。之后,我便在这儿住下了,有一日清晨,我发现木屋前有一女婴在襁褓之中,脆弱的好似玻璃,我将她收留下并养大,给她取名为冉湉翾。”
“时间飞逝,这丫头长得飞快,但心也会飞了,她非常向往外面的新世界,孰不知人间险恶,于是为了阻止她离开,便和她定下了个约定。必须要有一个男子在斩情崖上跳下不死,并且修为高深,年龄不高于她两岁,愿意为她铭刻绝情剑道,才能带她一起出去。这个约定本是个无羁之谈,根本没出现的机率,但这丫头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从那之后便守在那个小湖旁,等待着那样一个男子出现。”
“但日月迁变,我恐怕不能等到那一天了。孩子,我知道你跳下斩情崖不亡,必定是有一些原因的?,但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既然一切都是缘,那这绝情剑的碎片便给予你吧。在你使用他之前,如果有什么要给之后的自己,便写在这封纸上吧。”
语罢,老头儿便从纳袋中取出一张纸递于沈天吟。沈天吟目光一凝,想了片刻,挥笔就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短短几秒便收了笔,将纸折好递还老头儿。老头儿将信将疑,眉头一皱,“孩子,就这些?要慎重呐……”老头儿并未说完,便被沈天吟打断,“没了,既然选择忘却,便将一切都忘记,重新开始!”
老头儿叹了口气,他也不明白这么做是对是错,但他佩服眼前这个只有七岁多的孩子,至少当年的他没有办法像他这般果断。老头儿将纸放入纳袋中,又从中摸出两块锈迹斑斑的铁片。难以致信,这便是当年将这里一斩成壑形成绝情崖的绝情剑的一部分。
老头儿的目光变得凝重,引自身道纹之力去牵动两块碎片,碎片碰到道纹之力,便遍体发光,表面的锈迹块块地剥落,露出银色的剑刃。时光虽然逝去,但并未在剑刃的碎片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剑刃寒光一闪,一下子蹿出,没入沉天吟的胸膛,准确地扎进心脏,一个小小的剑型魔纹铭刻在心脏上。另一块碎片则射入沈天吟的头脑中,港吟只觉得头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块块地的破碎。脑中,一片混乱。
突然,一股钻心的痛从头脑中传来,沈天吟捂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滚来滚去,豆大的冷汗似是不要钱的拼命往外溢出,不一会儿,紫丝道袍便被汗水浸湿。老头儿一见,便知不妙,定是绝情剑的碎片与他体内的某样车西犯冲,这少年身上的秘密真不少。
这疼痛来的突然,但去的也快。不一会儿,沈天吟就从煮熟的虾变成了伸展的柳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长呼了口气,用手拂去就头上的汗。睁开双目,眸开眸合间是那样的澄澈,又似有星月在其中浮沉,光亮亮的头上,黑色莲图的花心,多出几道若隐若现的红线,但是墨莲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