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阳光穿透窗子的缝隙直射在伊戈尔的眼上,有些刺眼。不自觉的左手抬起遮住光线,映入眼帘的是褐色的天花板,老旧的圆木整齐的排列在一起,边缘间的污渍透露出年月的痕迹。
“这是……”
“醒了就别赖着了。”
不等他细想,一个粗鲁的男声就打断了他,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酒保的声音。向声音的方向望去,酒保端着一盘黑面包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依旧是嘲讽的眼神扫了一眼伊戈尔。
“吃掉,然后下床干活,为了救你浪费了我不少钱。”
“我这是怎么?”
“没什么,就是被人打的快死了而已。”酒保顿了一下,转身向楼下走去,这是旅店的二楼,一般出租给冒险者的房间伊戈尔也不知道住了多久。
“要不是登记官叫停,你就死了,没一点本事还想参军,不愧是小屁孩。”
一句话说完,酒保也到了楼下,伊戈尔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苦笑。
探出身子,试图去拿放在床头的面包,扯动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痛。
“呜。”
低头看去,自己的上半身完完全全被绷带给包住了,可见之前受到的伤多么严重,伊戈尔知道酒保是个口硬心软之人,在尝试拿不到面包之后心中暗骂了酒保两句,继而倒下开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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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旅店已经开始打烊了。伊戈尔将最后一个醉倒在大堂的雇佣兵拖出去扔在码头,不管睡的像死狗一样的粗壮汉子,他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旅店。
“搞定了就去擦桌子。”
酒保依旧懒洋洋的靠在吧台擦着酒杯,对大堂的一片狼藉视而不见。
“你就不能自己出来整整?”
伊戈尔虽然埋怨,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从他收拾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干这个已经非常熟练了。
此时距离征兵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周。
伊戈尔身上的绷带早就拆了,急救师可能用的炼金药剂,体内的骨折恢复的速度快的不像话。拆下绷带的那一天,酒保看向残余药膏的那个眼神,伊戈尔能猜出绝对是花了大价钱。没想到平日里抠门的家伙,为了自己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其实他还是很善良的。
感觉到伊戈尔的目光,酒保抬头看向伊戈尔,张口说道:“看什么看,扫地!”
伊戈尔立刻低头,妈个蛋,善良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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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忙完晚上的工作,伊戈尔都会走到当初帮助尼达的码头。星光依旧闪耀,但月亮却不复那一夜的皎洁。
讨伐队出发这么久却没有过回音,其实即使没有参加这次的活动也并不影响自己前往北方。毕竟等他们打通了道路自己也能通过,不是么?但这挥不去的伤感或许是对自己的失望吧。
伊戈尔静静的呆着,尝试感应体内的能量,教官说过当你静下心来,能够感受到一股股暖流在四肢流转,当它们被你控制着聚向一处,你所集中的那一点就会拥有超乎寻常的爆发力。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伊戈尔缓缓抬起右手,仿佛有莫名的力量在掌指间徘徊,整条手臂不由自主的颤动,可以成功么?伊戈尔用力握拳,手指收紧的一刻好似握住了整个世界!
一拳砸下,“砰!”
“握草!”
抱住剧痛的拳头,伊戈尔忍不住大叫起来,看着手上还在缓缓流血的伤口,他知道果然还是又一次失败了。
脱下一件衣服随意缠了缠,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再看了一眼迷人的夜色,伊戈尔打算回去休息。
“哒哒,哒哒,哒哒”
正当他缓步走向旅店,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湖畔镇的寂静。只看见一匹染着鲜血的军马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就着月光隐约还能看见有个骑手趴倒在马背上。
顺着小路,一人一骑迅速来到伊戈尔面前,走近了才发现,一周前还光鲜闪亮马甲此时已经黯淡无光,在马首的侧面能清楚的看见一道巨大的裂口贯穿半截马身,在伤口的中段时不时还渗出鲜血。军马不停打着响鼻,痛苦似乎让它不愿停滞不动,马已经伤成这个样子,更何况他背上的骑手呢?
伊戈尔抬头望过去,骑手趴在马背上似乎还起不来,能够看出原本亮金色的长发现在被血迹黏在了一块,制式的暴风城铠甲现在满是战火的伤痕,一把单手剑斜插在马鞍上,剑锋上的血迹尚未擦干。
“这是怎么了?”
伊戈尔赶快迎上前去,不懂急救的他不敢随便动重伤的骑手。
“医生!镇长!”
伊戈尔的呐喊在夜色镇的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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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士兵缓缓睁开眼睛,温馨的旅店气氛让他有些不适。
“你醒了!”
旁边的医师第一时间凑了过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你是怎么回事?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
士兵此时还有点茫然,似乎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眼神瞬间就凝固了,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
“他们……他们都死了。”
这是讨伐队的唯一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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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暴风城还会派部队过来么?”
伊戈尔望向旁边的冒险者,他们面前是养好伤正在回返暴风城复命的士兵,这次他的速度不快,依旧是那匹军马,就连破损的铠甲也没有修复,伊戈尔看着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他当时参加了这支部队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倒在黑石兽人的铁锤之下的又多了一个少年,一个没有能量的少年?
“不知道。”冒险者没有看出伊戈尔的伤感,头都没有侧一下就继续说道:“暴风城就算要来也不是近期的事了,这场仗打得太惨,听军哥说甚至连对手的深浅都没有试探出来,连斥候带主力就被横扫殆尽,他是后勤部队才有机会逃出生天,甚至覆灭了前方主力的兽人中,可能有大型生物!”
“大型生物?”伊戈尔问道。
冒险者一脸严肃的转了过来:“龙啊!”
“……啊?”
“哈哈哈哈!逗你的。”冒险者重重拍了拍伊戈尔,转身离开了。
伊戈尔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的酒店帮工生活跟这帮冒险者太熟了,整天看他年纪小,总是开他的玩笑,这帮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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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去了几周,对赤脊峡谷的问题,暴风城还是杳无音信,大批前往丹莫罗的商队被黑石兽人挡在了湖畔镇无法前进,大量的货物堆积在止水湖两岸,许多老板无力支付商队成员的薪水而就地遣散队伍。
“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暴风城能不能行啊?派出一支大部队把那些黑皮野兽屠干净不行么?”
旅店的大堂整天被怨声载道的商队老板坐满,就连平时老爱喝上两杯的卫兵都找不到座位而悻悻离去。
事态的发展也越来越严重,从艾尔文森林往南是物产丰富的荆棘谷,神秘的贸易之城藏宝海湾就坐落在那片充满了热带风情的丛林之中。但北方尤其是丹莫罗,一年四季都是不融的积雪,矮人和侏儒自从和人类结盟后,闪金镇的商队已经成了他们日常物资的主要来源,矮人们发挥高超的技艺将铁矿锤制成精致的武器,来换取南方的丝质锦衣和粮食。无数商人看到了这份商机,前往北方的商路成为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生命线,但是井然有序的贸易如今被黑石兽人死死地卡在了湖畔镇,每一天过去,联盟的经济都在蒙受重大的损失。
暴风城却迟迟没有回音。
伊戈尔一直在旅店帮工,他看遍了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去去。有的商队老板想拼拼运气,组织了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冲向赤脊峡谷,但逃回来的却寥寥无几。他不知道他这一生是否会就这样过去,他真的还有机会么?
“小子,等吧。前往北方的机会,不远了。”
酒保难得走出吧台,亲自关上旅店大门。突然回头对正在扫地的伊戈尔说道。
伊戈尔一脸苦笑抬头看了一眼酒保:“呵,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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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戈尔和往常一样,独自走下楼梯打开旅店的大门。清晨的阳光立刻铺满整个大堂,温暖而不刺眼。
“嘀嘀嘀哒哒哒-----”
不同的是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到了他的耳中,还是少年的他好奇的探出头去,然后他就惊呆了。
矮小的身子被紧紧的塞在红色的锦衣中,一对高高的肩甲几乎达到了他头颅的一半,碧绿的披风绣着金色的边纹一直拖到地上,硕大的单片眼镜被一对尖耳顶在右眼,看上去滑稽异常。
没错,这是个地精。
伊戈尔头一次看见地精,没想到居然穿得这么逗。一根长笛被他双手抱住,一张大嘴仿佛要吃掉笛子似的在气孔上“啃”着,但吹出的声音却十分悦耳,给伊戈尔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
少年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说话呢?”伊戈尔质疑的语气却引起了地精的不满,绿色皮肤,红色衣袍的小个子收起了长笛,摆开架势,一板一眼的迈步走了过来。
“在你面前的是……”地精挺起胸膛,一对肩甲被他向后怂出了45度的倾角,“沼桨镇巨头-----银罐!”
“噗嗤!”
伊戈尔禁不住笑了,无论是造型、姿势、语气、还是他的名字,无一不戳中伊戈尔的笑点。
伊戈尔的笑声让银罐更加生气,本就丑陋滑稽的脸上立刻挤出了几团皱纹:“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要进来吗?”
伊戈尔退开几步,让出旅店的大门,一手端在腰间,一手平伸,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哼!”
地精高高的抬起头,也不看伊戈尔,一摇一摆的走进旅店。伊戈尔憋着笑不敢张嘴,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大笑起来,跟着银罐向里走去。
进入大堂,酒保这时还在呼呼大睡,银罐找了张最显眼的桌子,站到了椅子面前。左手扶了扶单框眼睛,弯下腰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板凳。没看几眼,地精就皱起了眉头,五官挤在一起如同一块绿色的肉球,两只尖耳在旁边一抖一抖,嘴角裂开一个缝隙,刺耳的声音传出。
“啧啧啧,真是脏啊。”
银罐摇了摇头,从上衣口袋拉出一条方巾,用力擦了擦老旧的木制板凳。这才稍显满意,眉头舒展开,恢复了进门前的表情,随手将方巾扔出,一路飘到伊戈尔的身上。拍了拍衣角,一抖披风,一个大跨步坐到了板凳上。
伊戈尔一把抓住方巾,扔在银罐面前的桌上,看着地精这种做派,他是又好气又好笑。
“喂,你在干啥?”
地精转过头来,眼神轻蔑而嘲讽,一根指头竖起,开口说道:“一杯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
伊戈尔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一根青筋乱跳,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言不发走向了吧台。
一杯水端过来,银罐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伊戈尔可以走了,然后从怀中掏出长笛,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
“嘀嘀嘀哒哒哒-----”
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传遍了整间旅店。
“谁啊?扰人清梦!”
“还尼玛让不让人睡觉了?”
“……”
伊戈尔就看见一大群睡眼惺忪的房客走下楼来,怒气冲冲的向银罐抗议。银罐却不管不顾,仿佛当这群人不存在一般,自己吹着自己的。
伊戈尔也不说话,开始简单的整理大堂,心里默默想道:幸亏这两天住店的都是商队老板,要是换了之前那帮冒险者,银罐估计早就被扔出去了。
“卧槽!”
“哐当,砰,咚咚,嘣!”
“啊!”
只听一声惨叫,伊戈尔头也不回就知道是酒保下楼来了。出乎意料的银罐却停下了吹奏,双手一按椅子,用力一扭,整个人嗖的一声转了一圈,面朝酒保开口说道:“你终于下来了。”
酒保爬了起来,随手整了整一年四季不换的衣服,让它看起来不像是刚刚在地上滚过。一边走向吧台,一边说:“银罐,我就知道你会来,这种情况绝对少不了你的身影。”
他们居然认识!伊戈尔感觉十分诧异,他觉得这两个除了逗逼以外几乎毫无共同点,就大陆的普遍认识而言,地精就是狡诈的代名词,很少有人会想跟这种生物做朋友。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我在这里看到了大量的财富。”
银罐激动的说道,脸上的肉随着声音的增大而一抖一抖。
“只有我,贸易巨头银罐,才有能力将这些财富转化成金钱!”
说道这里,银罐转过来看向人群。
“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闪金商路的商队老板,你们都要将丝绸,粮食,麦酒,各种各样的货物送到丹莫罗去。但是……”
银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丑陋的大黄牙,“现在你们都被堵住了,一群凶残的黑石兽人堵在了你们面前,他们凶残,嗜血,没有人可以从他们的部落中冲过去,冲进燃烧平原。而暴风城的贵族们只知道醉生梦死,他们不在乎你们,区区30人不到的讨伐队,在那帮恶魔面前一触即溃!他们不敢再派人来了,他们放弃了这里!你们只能看着自己的货物堆积在外面,在止水湖的岸上经受风吹雨淋,只能看着这些精美的商品慢慢腐烂,你们只能看着自己破产!”
这几句话说中了在场老板的心事,直白而准确的话语将他们从被吵醒的愤怒中吸引过来。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银罐看着演说起了作用,就一步跳了下凳子,拼命站直,试图让自己显得高一点,张开嘴巴,大声说道:“不过!你们现在有了一个机会!那就是我,银罐!我知道有一跳小路,可以绕过赤脊峡谷,不用再面对那波可怕的黑皮怪物,你们的货物现在上路!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回本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而这……咳咳。”
“而这什么?”
银罐一停,立刻就有着急的老板凑了上来,银罐清了清嗓子,转过来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就像早晨对伊戈尔做的那样竖起一根指头:“只需要1000金币,你们就能加入我的商队,我们这里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伊戈尔眼睛突然亮了,他发现了一个完美的机会,或许他的旅程还能继续。
“那条路在哪?”伊戈尔探过头来问道。
“那可是商业机密,小朋友”银罐冲他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就在悲伤沼泽。”
伊戈尔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需要护卫么?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