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异常残酷的,所以,奈奈,你要尽早明白人生是注定会遭遇难以言状的磨难,你是凡人,亦不例外。但你要记住的是,任何时候都要熬过去——只要能熬过去,哪怕过程中受尽屈辱,也是值得的。”
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父亲在院子里呆坐了许久,然后特意把竹浅奈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讲了这些话。
竹浅奈许多未曾记得这些叮嘱,实际上,这件事她几乎没有了任何记忆。直到此刻,她混沌的脑海中才突然冒出父亲教导她的画面。
此刻,午后的烈日灼晒着。竹浅奈和妹妹及寸头女被吊在树林中空旷的一块方形地上,双手被绕过空中的木杆的绳子吊着,她们的脚尖刚刚触碰到地面。赤裸着的脚丫上,爬行着一些蚂蚁。
她们被呆在这儿,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绳子将她们的手腕束缚得通红如火,肉皮开始皱起,干巴巴的,仿佛在下一刻就要破皮。
烈日灼烧着她们的皮肤。汗水从头顶,额头,耳根部淌下,漫过上衣,开始浸湿裤子。
橘黄色的囚服紧贴着疲累的后背,似一张大大的烙铁贴在背上。
“奈奈,你要熬过去。”
竹浅奈的脑袋早已被晒得闷沉,能支撑她保持些许头脑的便是父亲曾经的教导。
她扭头看看被绑在她右旁的妹妹,吃力地喊了喊:“浅笑……浅笑。”
妹妹竹浅笑塌拉着头,双臂被绳子直直地吊着,她的双腿半跪着。她已经昏睡过去。
“竹浅笑!”竹浅奈拼尽力气,大声地喊了喊。见妹妹仍无反应,她咬咬嘴唇,眼泪淌了出来。
接着,她看向左旁的寸头女那边,幸运地是,寸头女睁着眼,在看着她。
“你妹妹昏过去了?”寸头女的嘴唇干巴巴的,费力地问道。
竹浅奈微微点了点头,眼泪不停地涌下来。她再看向妹妹,然后费尽力气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拼劲力气喊了十几下,竹浅笑纹丝不动,像一袋被绳子吊着的水泥。
竹浅奈绝望地喊了几声“救命”,想将离去的宪兵叫过来,却仍徒劳。那几个宪兵把她们吊起来后,摸了她们的身子几下,说着戏谑的秽语,便掉头回木场工作区了。于宪兵而言,完成差事即可,接下来这三个女囚有什么祈求,他们暂时可没心情去管。
寸头女看着哭泣的竹浅奈,说到:“你妹妹应该是缺水了。”
竹浅奈拼命地挥动着手臂,想摆脱束缚着的绳子,直到血从腕部淌下,绳子仍未丝毫松动。
“别抖了,没用的。”寸头女说到。“只能盼着那帮宪兵尽早过来人,让你妹妹喝些水。”
竹浅奈无助地看着妹妹,不时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仍未见她醒来。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寸头女安慰道。
竹浅奈看着她,满脸疑虑。在她看来,妹妹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
寸头女见她一副无助而又崩溃的模样,便说到:“相信我,因为我以前也经历过这些,我保证她不会死。”
竹浅奈眉头舒了舒,迟疑地问道:“你经历过?”
寸头女点点头,说到:“我在千瀛国的时候,也曾被吊晒过,也曾晕倒过,但最后,喝些水后,便会没事的。”
竹浅奈将信将疑,但仍点了点头。
“你的射箭技术是谁教的?”寸头女问。
“是我父亲。”
寸头女点点头,赞许道:“非常棒的射术,想必你父亲非常疼你们。”
“嗯。”竹浅奈应到,“他是非常称职的好父亲,我们以他为荣!”想到父亲被抓走的那晚,竹浅奈伤心之事涌现,不禁愁容满面。
寸头女看得出竹浅奈的忧伤,试探地问:“你父亲不在你们身边了?”
竹浅奈摒了摒气,平复了心绪,答道:“父亲被宪兵们抓走了,之后就不知生死了。”
寸头女叹口气,不再问什么。
“你来大亚国真的是为了找家人?”竹浅奈问出了心里早就想问的问题。
寸头女苦笑一声,说到:“我母亲跑到了这边,我来大亚国就是为了找我母亲。”
竹浅奈愣了愣,感到意外,又问道:“你母亲是大亚国人?”
“听长辈们说,我母亲本是大亚国都城的,后来因故偷偷跑到了千瀛国,然后在那边遇到了我父亲。”寸头女说到,语气里没有之前的冰冷。
“可是,你母亲身为大亚国人,跑到了千瀛国,她在千瀛国没有被逮捕吗?”竹浅奈问。大亚国规定,凡是千瀛国公民,但凡未经官方许可擅自进入大亚国境内的,必将被严惩不贷。照理说,千瀛国也该有对等的律例。
寸头女点点头。“我有些亲戚在政府工作,因此我母亲并未被逮捕。”
竹浅奈听罢,恍然大悟。但她心中仍有另一个问题。
“你母亲为何又从千瀛国跑回大亚国了呢?”
寸头女看了看她,似乎在迟疑着什么。汗水从她的额头处淌下,她已满脸是汗。
“因为一些不便透露的家事。”她的语气里又有了些寒气。
竹浅奈止住了疑问,回头再看看妹妹,见她仍未醒来,不禁再次开始担忧起来。
“宪兵,宪兵!”她大声喊着。
寸头女见状,也帮着腔,大声喊着。
午后的烈日最灼晒的时刻已过,偶有些轻风袭来。丛林深处不时飞过几只伯劳鸟。两个女囚喊了数声后,仍无宪兵过来。
竹浅奈又呼喊了妹妹几声,却一如既往地徒劳。她皱着眉头,问寸头女怎么办。寸头女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只听一声欢呼“找到你们啦!”,从前面的树干后跳出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