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早饭时,管伟起晚了,人家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她才从宿舍出来,在关门的时候,她发现了那告示,她拿着个饭盒儿盯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还没等念完呢,就已经把个腰都笑弯了。
“哈哈……”她笑着快速地往食堂跑去。
一进门,她举着饭盒儿,晃着并冲着吃饭的人满脸喜悦迫不及待地大声宣布:“哎——!各位各位,特大新闻!特大新闻!我们门口,贴了张给蔡老师选皇妃的……告示……”
好多人都不知道她是在说啥。
人们瞅瞅她,没啥反应。
蔡国良他们宿舍的那几个知情的,见她说完大家竟然没反应,他们不甘心,吴春辉急得站了起来,他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故意大声问:“喂——!管伟!那给蔡老师选妃,都要什么条件呀?快跟大伙儿说说!咱们都听听,也好帮他参谋参谋,你们说是吧……”
有人感兴趣了,让管伟感到兴奋,她把饭盒儿跟饭票递给窗口的炊事员后,转过身来比划着很认真地大声说:“要大眼睛,双眼皮,窈窕身材的……”
众人这回听明白了,他们一阵哄笑。已经有人端着饭往外跑去。
竟然有人在糟蹋老师,坐在车远航和岳月中间的金玲不让了,她冲着管伟喊道:“肯定是你干的!”
管伟背朝着众人,在等着接饭。听到这话,她赶紧转过身对着金玲说:“老妹儿,别冤枉姐,姐没那才华,那窈窕两个字,姐只认不会写。”
金玲说:“就是你干的。因为你对蔡老师没给你花儿……不满意。你晚来这么半天,不正好查字典吗!你有作案的嫌疑。”
听了她的话,管伟瞅瞅车远航跟岳月。
她认为这话肯定是她俩教她的。
车远航跟岳月瞅着她,笑而不答。
金玲:“你瞎瞅啥,这话我是跟江川大哥学的。”
管伟冲着江川:“你跟她说我啥了?!”
江川吃着饭扫了她一眼,他不紧不慢地说:“哪个庙里……都有屈死鬼。”
怕他们打起来,坐在靠窗边的蔡国良转过身,他拿着筷子的右手,比划了一下说:“别冤枉管伟,也别冤枉江川,肯定是我们宿舍的人干的……”还没说完呢,他忍不住先笑了。
人们陆陆续续地跑出去看,还有的人看完已经回来了,正在哈哈大笑。
大眼睛双眼皮的女的,谁也没敢跟着出去看,怕哄她们。
金玲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怪了,好像就她长眼了似的,这么多的人,都没看着,不是她是谁……”
管伟:“老妹儿,别把屎盆子往姐的头上扣,冤枉啊。”
金玲:“装啥?演啥戏!”
管伟:“老妹儿你说,要是我干的,事先我总得在你们跟前**儿口风啊,你说是不?”
金玲:“你敢说吗!你要是说了,那不提前暴露了吗!你跟王亮大哥那事儿,提前漏口风了吗?!我今天要是不给你揭出来,大家可能还蒙在鼓里呢!那天晚上在被窝儿里,你要是不说花儿的事儿,我还都不知道你竟然是未来的王大嫂……”
人们哄堂大笑。
管伟红着脸说:“那是你听错了!我可没跟你说过。这孩子可真能瞎掰……”
有人喊:“王亮!王亮!快快交待!坦白从宽……”
还有人说:“哎哟哟——,这可是咱们队的大姑爷,可喜可贺,来,来,来,咱们鼓鼓掌,向他们表示祝贺……”
人们迎合着,有鼓掌的,有拍桌子的,有跺地的,简直热闹死了。
坐在贺援朝身旁的王亮只是哈哈大笑,他不说话。贺援朝也笑。贺援朝他觉得更可笑的是,那大眼睛双眼皮身材好的女的,一个都没动。
管伟看怎么都解释不清了,王亮还傻笑,她冲着王亮喊:“你不帮帮我,还傻笑啥!这不是造谣吗!”
王亮:“帮你?帮你一块儿欺负一个小孩儿?那事儿我坚决不干。这点儿头脑我还是有的。”
管伟没好气儿地说:“她是什么小孩儿!满嘴都是大人话!”
金玲:“看——,咋样儿……?这叫失道寡助。”
管伟:“你听!你听!她那是小孩儿话吗!她动不动就满口甩词儿,她说出来那词儿,我一个大人都不会用。哼——!还小孩儿……”
这个时候,她真是希望能有个人出来帮她收拾收拾小金玲。
她想喊金妮来着,一想没用,她平时也没少受那小崽子的气。喊岳月,岳月得和稀泥。那金玲老给她打杂,岳月稀罕她还稀罕不够呢。喊那车远航……,她更不会帮,这小崽子那么坏,都是她给宠出来的,有啥好事儿她都可着她。那江川贺援朝巩利民,都向着这小崽子,就是他们给惯的。她胆儿大着呢,啥都敢说……
管伟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金玲瞅着她笑。
金玲的肚子里,的确是有不少词儿,她有本近万个条幅的小辞典,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现在这屋里光线好了,她翻得就更勤了。
她动不动就一个人坐在炕上,靠墙缩成个团儿,象个小猴子似的聚精会神地翻她的小辞典。有的时候,她还用那里的词儿在心里边拿这些人造句,碰上可笑的,她就独自嘿嘿地笑一阵儿。还有的时候她拿着词典给她们算卦,她问她们要几页的第几个词儿,她限量只准要三个,然后发挥她的想象力,把三个串到一块儿说事儿,为此,岳月管她叫小巫婆。
甩词儿对她来说,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拈来就用,还保证贴切。
管伟不会用词儿,金玲觉着她怪可笑的,她嬉皮笑脸地盯着她慢悠悠地顶她:“你不会用?你不会用那是你学习不好,是你看书少。都挺大的人了,还美其名曰知识青年,连那么个破词儿都不会用,还好意思恬着个脸说!呸——!磕碜!去吧,多看上几本书,就算再不会用,到时候那词儿也能顺嘴溜达出来。
跟你说实话吧,那是我的老师,谁欺负他,我都不会答应的。我头可断,血可流,捍卫我老师的立场,决不丢!对我来说,蔡老师太重要了,那关乎我的前途……,我警告你们,如果有人敢欺负我的老师的话,那他得先过……我金玲这一关……”
管伟:“啧啧……,还关乎!这崽子!她说翻脸就翻脸,瞪着个眼儿她不认人儿!平时我对她多好……”
金玲冲她点点头,气她:“平时我对你也不赖呀,给你倒洗脚水,给你晾衣服,还给你焐被窝儿,就差给你擦屁股了,可……那都是生活上的小事儿。在原则问题上,咱们可不能混着来,那得实事求是,翻小肠儿也没用。”
人们一边听,一边笑。
管伟让她给气的,站在这儿都忘了端饭了。
今天这是啥日子?咋这么倒霉?!……可不是呗,人家谁都没看着,咋偏偏叫我看着了,本来是想逗逗那蔡国良的,谁知没打着黄鼠狼,倒招了一身臊。你说这一大早上,憋这肚子气,这可真就成了没尾巴……绑个扫帚拖了,没事儿找事儿……
有人问钟新华:“你一向都很活跃,咋今天不吭声了?”
钟新华笑着说:“得得,咱眼睛小,不参与……”
吴春辉:“不要自卑嘛,眼小聚光啊,那炯炯有神,就是形容你的。”接着他放低声自言自语:“把聚光的小眼睛……也写上好了……”
他跟前的人,哈哈大笑。
炊事员见他们闹,特开心,打完饭他一直在端着饭盒儿听,他端的有点儿累了,才想起来该递给管伟。他伸出胳膊用饭盒儿碰了她一下,管伟回头看看,接过了饭盒儿。
她端着饭走到金玲的背后,用膝盖撞了她一下,嘴里说:“这个死妮子,以后叫她搞公安行,让她盯上,想逃都难。”
这时有人冒出了一句:“你也是双眼皮,身材这不……也不错么,不也在选妃的范围内吗?”
正在吃饭的王亮,哈哈大笑,嘴里的饭都喷出来了,他赶紧用手捂住了嘴低下头。
大家也都大笑。
这时金玲翻了翻眼珠儿说:“弄不准你是看上蔡老师了,你上赶着不好意思,故意整出个告示,告诉蔡老师,跟他表白。你大眼睛,双眼皮,想让选你,所以你暗示他。你看他是大学生,又羡慕他送花儿……,你那天在被窝儿里,嫌王亮不给你送花儿,你发牢骚,我都听出你那意思了。你别掩盖了,你见异思迁,你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可真够贪心的,还想把那好人……都占上……”
众人起哄,大笑,这饭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叫她把管伟给气得站在她旁边跟她喊:“这个崽子!这咋还跟你纠缠不清了!还越说越严重了。这饭我不吃了,扣你头上算了……”她拿着饭盒儿咬牙切齿地比划着。
金玲听她说要往头上扣饭,一缩头等上了。
管伟的气没出来,继续说:“这咋跟个草耙子似的,叮上就不撒口了……”
金玲:“你才是呢!是你先叮着人家蔡老师不撒口的,你要是不叮别人,谁叮你干啥!那事儿是有前因的,别胡搅蛮缠,你别把那话说得跟家属似的……”
管伟:“你再敢胡说,我掐你嘴了……”
金玲把脖儿一扬,把嘴给了她:“嗯,来掐呀……”
管伟:“我现在没劲儿,等我吃饱了,我掐不死你!这臭妮子说话可有劲呢!就跟上大粪了似的!等有劲儿了,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可叫你气死我了……”
金玲:“别找台阶了,你不就惦记那把花儿吗……”
王亮打断她的话,笑着说:“嗨——,这人咋就想不开呢,采那玩意儿干啥,还得拿着,还得找瓶子养它,怪费事的。那满山满地都是,种类还多,五彩缤纷的,站那儿看多好。等哪天我领你满山跑着看,老惦记着争人家老蔡那一把儿干啥……”
叫这话引来一阵哄声。
人们笑得前仰后合的。管伟也让他给气笑了。还有的人笑的都上不来气儿了。
岳月她们这帮儿女的,笑得直拍桌子。笑够了岳月说:“行了,管伟,你该满足了,他领着你跑马圈地,那花儿都让你占上了,那老天爷赏给咱们的大花园,也都成了你们老王家的了,往后谁还敢去采了……”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管伟在她们的旁边找了个空位子,有气无力地坐下了。
她都没劲儿吃饭了。她这脑子里就寻思,那满地都是……,是不少啊……,可怎么就觉着那再多,也没那一把儿有意思,有滋味儿……
金妮说话了。她故意慢声慢气儿地抻着说:“那跑着看呀……是挺开眼的,可这地盘儿也太大了,那漫山遍野地跑,可别把我们管伟给累坏了,将来你们老王家,还得靠她传宗接代呢!你可是个独苗……”
又是一阵大笑。
人们都快笑断气儿了。
他们几乎连坐着的力气都快没了。有的人想笑都出不来声了。
王亮已经笑得没劲儿吃饭了,他有气无力地笑着看看贺援朝,贺援朝也有气无力地笑着看看他。
坐在南窗户边,已经吃完饭的江川,他这心里头,早就笑的有气无力了。他笑那些大眼睛双眼皮没敢动的,他还笑他们后来的对话。他心里想,也难怪人家要把他们推出来,你看看,这些玩意儿,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那眼睛,那嘴,都可赶趟儿呢!能让他们活活气死,也能让他们活活笑死。
据他观察,这事儿,就是吴春辉他们干的。
第二天的早上,蔡国良他们宿舍门口贴了一张纸……上边写的是:告示。说是要请数个男性,给张志远的狗,做干妈。条件是……会写告示的……
来往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发笑。大家都知道这是女宿舍的人在报复。
食堂里,又是一阵哄,一阵瞎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