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瑀攸强行掩去心中的恨意,走上前去给萧凡媛行礼。
“这就是攸姐儿吧,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萧凡媛笑着把她扶起来,又摘下手上的一个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给文瑀攸套上。
文瑀攸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强忍着把它扔出去的冲动,笑着向萧凡媛道了谢。
萧凡媛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小女孩,只觉着奇怪。她明明刚刚还看到了这个孩子眼底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恐惧,有无措,还有恨意。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笑的极为干净、纯粹的女童。萧凡媛有些疑惑,照理说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才对,可刚刚那一瞬间就好像她们相识多年一样。而且那滔天的恨意,好似是冲着她来的,又好似不是,还未等她深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凡媛侧目看了文瑀攸一眼,或许是她看错了吧,一个六岁的孩子哪能有那么深的城府。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单纯些好,好拿捏,她已经二十岁了,有些事情已经等不得了……
文瑀攸坐在文老太太身边神游,文老太太和萧凡媛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聊了一会,文老太太见时辰不早了,就留了萧凡媛一起用午饭。
文瑀攸坐在饭桌旁,看着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可是却食如嚼蜡,一点胃口也提不起。要她跟萧凡媛坐到一起吃饭,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文老太太却没有注意到文瑀攸的异样,她只是时不时的给文瑀攸夹菜,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孙女没有比以往吃的少文老太太就放心了。这孩子,应该对媛姐儿没什么意见吧……
文瑀攸要是知道文老太太是这么想的,可定会跳起来反对。怎么没意见?她意见大了!这个女人害死了她哥哥,谋杀了她弟弟,最后连她父亲都不放过!要她接受这样一个女人给她当后妈她宁愿去街上拉个乞丐来和她爹拜堂成亲,那也比萧凡媛强!
可是文瑀攸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心烦的很,看见萧凡媛那张虚伪的嘴脸就更烦了。跑到这来装什么温柔贤淑,她当这里是才艺展示吗?要是想展示那就直接去青楼当妓子好了,那的老鸨肯定欢迎,就以萧凡媛的姿色,没准还能捞个头牌呢。
文老太太派人送走了萧凡媛,坐在红木软椅上长舒了口气,今天看着阿衡和媛姐儿相处还是不错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自己这个侄女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倔了些,她怎么就能看中大郎了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硬生生给耽误了。若不是她当时说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文老太太还真不想答应这桩亲事。可现在都已经应下了,还能有什么办法?看着媛姐儿也是个痴情的,她也只盼着媛姐儿进门后对这三个孩子好一些,哪怕只是看在大郎的情分上。
文老太太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想和文瑀攸说几句话,结果却看见文瑀攸坐在红木雕花铺锦垫的圈椅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睡着了。平日里这个时间文瑀攸确实该睡午觉了,虽然文瑀攸白日零零散散睡的不少,可是每天睡觉都是有定点的,就像这午觉一天也不能少。文老太太只好让杜鹃抱了文瑀攸回自己的房间。
杜鹃把文瑀攸抱回去,看着她睡得安稳了才回了文老太太的屋子。
杜鹃一走,文瑀攸就起了身,她刚刚根本就没睡。
“元棋,”文瑀攸喊了声,“把那几个冰盆子撤了。”
元棋进了屋,指使着几个小丫鬟把冰盆子抬下去,又问文瑀攸:“小姐是觉得冷了吗?可是这冰盆子撤了这屋子可是闷热的很,要不奴婢把窗子开开吧。”
“不用。”文瑀攸又把身子往被里缩了缩,她冷,冷极了,即便已经捂出了一身的汗她还是觉着冷,就像三九天进了冰窖一样。
“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让元梓来看看?”元棋有些关切地问道。
“不用,你下去吧。”文瑀攸背对着元棋,蔫蔫的说道。
文瑀攸是故意装睡的,因为她知道文老太太一定会问她,问她萧凡媛好不好。这个好不好自然指的不是人品好不好,而是萧凡媛给文瑀攸当继母好不好。文瑀攸想说不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但要文瑀攸说好她又说不出口,所以干脆就不回答。
上一世文老太太确实是反对这桩婚事的,但上一世没人知道季氏的死是一个阴谋;文瑀攸没有跟着季老太爷去桐城;文景魁没有上书为季氏守丧。跟何况,已经过去了快三年,人心是易变的,文瑀攸自认不能掌握的好文老太太的心。所以,萧凡媛嫁进文家来几乎已经是一个必然了。
文瑀攸躺在床上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等到文瑀攸再醒来,外面的天色却还是大亮的。
奇怪,难道她只睡了一会吗?文瑀攸抻了个懒腰,等了一会,却不见元棋元桐的身影。
文瑀攸皱了皱眉,下地穿上鞋,心里想着这二人会去哪,一边出了屋子。
可刚撩起帘子,就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冻得文瑀攸直打颤。文瑀攸抬眼望着满园的银装素裹,心下大惊,不应该是夏日吗?她记得屋里面还有冰盆子的,可这怎么就成了冬天,难道是她睡糊涂了不成。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几枝,文瑀攸记得,云惜院里便有这样的几株梅树,每到冬天开的都特别好,季氏也很喜欢。
站在梅树下的妇人,穿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梳着凌云髻,美艳的不可方物。许是察觉到了文瑀攸的出现,转过身来,对她展颜一笑。
“阿衡来,到娘亲这来。”
文瑀攸乖乖走了过去,妇人俯下身子,替文瑀攸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文瑀攸低头看着身上的大红色绣海棠的灰鼠皮披风,这样鲜艳的颜色,她已经许久没穿过了,不过这披风文瑀攸倒是有些印象,她两岁的时候季氏让人给她做了一件这样的披风,上面的花样子还是季氏亲手画的。不过这披风应该小了才是,她怎么还能穿上呢……
“阿衡看着梅花开得好不好?等过一阵给阿衡做梅花糕吃好不好?”
妇人轻柔的声音又在文瑀攸耳边响起,文瑀攸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梅树。季氏做的梅花糕文瑀攸是记得的,那滋味真是好极了。可是文瑀攸却再也吃不到了……
文瑀攸看着这院子,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这是云惜院不错,可是云惜院早就没人住了,因为季氏去了。对了,娘亲已经去了……那眼前的人是谁?!
文瑀攸猛地回头,入目的却不是云惜院里的美景,而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季氏。
“阿衡……要好好……照顾弟……弟弟……”
文瑀攸退后两步,怎么会,是娘亲吗,是吗,怎么又是这样的场景呢?
“不要,不要!”
文瑀攸猛地睁开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浑身黏糊糊的。一旁的元棋看见文瑀攸醒了,就把盖在她身上的被拿下来。
“小姐醒了,你可吓坏奴婢了。下回可不能由着您添冰了,这不都受风了。”元棋倒了杯水递给文瑀攸,又把半开的窗户关好。
“什么时辰了?”文瑀攸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说话嗓子就像针扎一样疼。
“申时了。”元棋拿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文瑀攸,“小姐把药喝了吧,要不然一会该凉了。”
文瑀攸接过药一口喝了进去,这药苦得她直皱眉,文瑀攸朝元棋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元棋收了药碗,便退下了。
文瑀攸缩回被里,她刚刚梦见娘亲了。多久了呢?多久都没有梦见娘亲了呢?明明连容貌在记忆里都已经模糊了,可在梦里却又看的那般真切。
文瑀攸只是感染了小风寒,没过几天就好了。文瑀攸的病一好,就带着人去了云惜院。
云惜院里一切的摆设都和以前一样,让文瑀攸有一种错觉,以为季氏还活着,还生活在这个院子里。
云惜院是正房,萧凡媛已经二十岁了,她嫁入文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这个地方,也是萧凡媛以后要住的地方。可是文瑀攸不开心,这里全都是娘亲的痕迹,凭什么要让萧凡媛抹去?
文瑀攸让人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搬走,搬到东南角的玉茗院里,按照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地把东西摆好,几乎就是把玉茗院变成了第二个云惜院了。文老太太和文景魁知道了,也不拦着,由着文瑀攸折腾。只要不把这个家拆了,她怎么高兴怎么来。
文老太太也没有什么理由好拦着,她知道文瑀攸已经猜出来了,她也知道文瑀攸不高兴。可那能怎么办?文景魁不能不娶妻,文瑀攸兄妹三个也不能没有母亲教养,相比之下,萧凡媛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文瑀攸如今只不过是把她亲生母亲的东西保存下来,这也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