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雪风正在气头上,萧道成也未多言,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也罢!此事因我而起,我理该收拾残局!事不宜迟,救人要紧,咱们现在就走!”
阎雪风点点头,萧道成随即差人唤来马车,拿起主簿呈上来的军册,看了看上面载明的兵卒信息,说道:“襄阳郡中庐县茅山村,还好,离雍州不算远,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
说时,两人跨上马车,只带了两骑护卫随从,萧道成向马夫吩咐了一声:“去‘张记别坊’!”
阎雪风蹙眉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萧道成逮住了机会,谑笑着骂道:“你他娘的懂医术吗?别坊就是你们国家的诊所啊!”
阎雪风这才挠头笑道:“呃,这个老子还真没想到,幸亏你细心!”
萧道成撇了撇嘴,笑骂道:“你狗.日的就知道埋汰人,哪还管这些!”
阎雪风拉长脸说道:“见好就收啊,老子火气还没消!”
萧道成无奈的摆手笑道:“得!阎大爷,老子惹不起你!”
马车沿着街道飞奔,街上行人连忙闪避。
阎雪风思索一会,忽而问道:“诶,老萧,你说咱们身边是不是缺个得力的医生啊?”
萧道成咧嘴笑道:“老萧?老子很老吗?不过你这倒是句人话!”
说时,两人同时指了指对方,谑笑着同时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骆永图!”
“你不是要去接骆璃妹子吗?把骆老爹也一并接过来,也别走了,就住在宁蛮府,我给他们寻一处宅子。”
阎雪风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发过毒誓,答应过骆老爹,不把他的身世外泄,不过他是出于保护骆璃。那你得答应我,必须帮我一个忙!”
萧道成撇嘴道:“哪跟哪啊,只要老子能办的,自不在话下!”
阎雪风点头,沉声说道:“骆老爹其实是个逃兵!”
“啊?是不是哦!”萧道成似乎很难相信。
阎雪风撇嘴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一个荒野小村,怎会有这样一位圣手医师?”
萧道成挠挠头说道:“对呀,细想起来,还真有些奇怪!骆老爹熟读各种医药典籍,连‘麻沸散’都能自行配制!哦,你是说,他以前曾是军医?”
阎雪风点点头说道:“正是。他曾是沈攸之将军帐前医官,因妻子小产而亡,萌生退伍之意,未得准,便私自逃出了军营。”
萧道成这才恍然大悟,缓缓说道:“哦,那骆璃妹子精通诗文,也就不足为怪了!早年曾听家父提起过,说沈攸之将军的医官逃跑了,不过却是叫王笃,不知可是同一人?”
阎雪风当即鄙视道:“人家亡命天涯,改名换姓很正常啊!”
萧道成微微点头,随即谑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求老子帮骆老爹解决身份问题啊?”
阎雪风拱手道:“拜托了!”
萧道成当即骂道:“拜托个屁!他可是老子的救命恩人,我正愁没机会感谢他呢,哪用得着你来拜托啊?你他娘的咋不早说呢!”
阎雪风憨直一笑,撇嘴道:“哦,对啊!老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笑谈之间,张记别坊已到,萧道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走入,立时有伙计过来欠身见礼:“参军大人驾到,小的有失远迎,我这就去请张大夫!”
萧道成拱手回礼道:“有劳小哥了!”
阎雪风在身后谑笑道:“嗬,看你这态度,这家别坊的店主医术应该不赖了!”
萧道成郑重其事的说道:“那是!店主名叫张鹤年,乃是东汉医圣张仲景嫡传后人,因医术精湛,又不畏权贵,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世称‘张半仙’,医术与医德,整个宁蛮府无出其右!”
阎雪风岂会不知张仲景的名号,随即点头道:“呵呵,不明觉厉啊!”
萧道成接着说道:“我平生最敬重三种人,妙手医者居第一,博学鸿儒居第二,悍勇猛士居第三。”
阎雪风咧嘴笑道:“在你敬重人中,老子姑且还排第三咯?”
萧道成当即拉长了脸,没好气的骂道:“滚!老子最敬重你的厚颜无耻!”
哈哈……
说时,一名年逾六旬的老者从内堂出来,一副仙风鹤骨之态,不愠不喜,不卑不亢,拱手行礼道:“萧参军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萧道成拱手回礼道:“张老折煞晚辈了,此番到此,却是有事相求!”
张鹤年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请将军内堂叙话!”
萧道成连忙拱手道:“不敢叨扰张老,因病情紧急,只怕要劳烦张老亲自走一遭了,坏了张老的规矩,晚辈惭愧惶恐!”
张鹤年顿了一下,轻轻摆手,捋须说道:“将军无须多言,规矩是老朽定的,改不改全在人心!病者何种疾患,年岁几何?”
萧道成躬身行礼道:“病者年方十三,三日前受了二十军棍,尚未知伤情如何!”
张鹤年略微思忖,捋须道:“这点年纪,挨了二十军棍,能活就是奇迹了!将军稍候!”说时,张鹤年便吩咐伙计抓药,兀自进屋取来药箱。
片刻功夫,三人便已跨上马车,车夫一声鞭喝,一路南行,去往襄阳郡。
阎雪风只凭那一句“规矩是老朽定的,改不改全在人心”,就认定了这位张半仙是一位很对路子的“同流合污”者,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年龄,已经不重要了。
张鹤年也注意到了气度不凡的阎雪风,略作思量之后,拱手行了一礼,倒是先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阎雪风恭敬的回了一礼,恭声说道:“晚辈阎雪风,与萧参军乃是至交好友。久慕张老圣名,今日得见真容,三生有幸!”
张鹤年摆摆手,捋着灰白胡须笑道:“阎老弟过誉啦!声名乃身外之虚物,老朽悬壶济世,不求闻达,故意以‘谢绝出诊’的敖名示人,无非是想落得个清静,免于官宦滋扰,多研读几本医书,多研制几味药丸,多救治几条生命罢了!”
阎雪风俯首拜道:“张老用心良苦,实乃生民之福,晚辈由衷感佩!”
张鹤年微微点头,眉眼微笑,略微沉吟,捋须叹息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将军之至交,见识自不与名利场为伍。老朽手无缚鸡之力,却自诩尚能识人,恰逢良缘,是故斗胆妄言,值此乱世,时局昏昏,生灵哀嚎,能力挽狂澜者,非二位将军莫属啊!”
阎雪风与萧道成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拱手行礼,阎雪风见萧道成未开口,便缓缓说道:“承蒙张老高看,晚辈岂敢妄自菲薄,惟愿穷极一生,尽男儿本分,至于结局如何,当凭天意!”
萧道成也拜道:“借张老激励之言,吾兄弟二人定当携手共进,纵不能开万世太平,也力求保一方安生!”
张鹤年十分恭敬的向阎雪风和萧道成分别行了一礼,缓缓说道:“君子独一面,相知弹指间。老朽虽已残年,若蒙二位将军不弃,鞍前马后,愿听差遣!”
两人同时虚扶张鹤年手臂,萧道成脸上难掩激动,沉声说道:“若蒙张老之神助,我兄弟二人当如久旱逢甘霖,请受萧某一拜!”
说时,萧道成俯身欲拜,岂料马车驶过坑洼,猛一晃荡,萧道成没稳住身形,一个趔趄,张鹤年和阎雪风连忙扶住萧道成手臂,三人六目相对,随即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