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断云知道在案子真正被破之前,谁的话都不可以全信,就还问顾苏城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描述里有不好解释的地方?”
顾苏城道:“什么地方?”
花断云笑道:“如果那人真的可以无视阻碍物穿过铁链对箱子动手,那么他完全可以直接穿过箱子取走里面的东西,何故还要冒险暴露身份用屠刀砍锁?”
花断云这么一问,倒真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低下头开始沉思起来。
沉思无果,顾苏城道:“你的意思是……”
花断云道:“我现在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人是存心想栽赃给屠夫谷,要么那人的确没办法透过箱子取走里面的东西。”
顾苏城道:“可惜我对箱子也不了解,只知道要把它送给前线的大将军。”
花断云便道:“既然东西没了,那我们就先去一下那林子里看看,我不相信一个小偷可以做到不留一丝痕迹。”
听到这话的欧阳窃魂和顾苏城都笑了,欧阳窃魂在面具后面笑了很久,这才道:“你面前坐着的就是一个从来不留痕迹的小偷。”
花断云站起来微笑道:“可你永远也不会偷顾苏城的东西,不是吗?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欧阳窃魂。”
几人此时已站在屠夫谷后的山路上。
山路两侧树林茂密,靠着屠夫谷的那一面是很陡峭的悬壁,花断云试了试,发现就算以他鹊舞十三式的神妙也无法踏着悬壁躲在上面不被人发现。欧阳窃魂用凌云步试了试,也做不到。
因此,花断云可以排除小偷是从悬崖上偷偷靠近的可能了。
顾苏城在前面走着,他偏着耳朵走了好一会儿,这才突然停下道:“就是这里。”
花断云看向顾苏城前方的路上,发现前方三步处的地面上果然有一个方形的泥坑,看样子似乎是很重的东西放在那里形成的。
花断云走上前,对顾苏城道:“顾总镖头,那就还请你描述一下那夜的情景。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顾苏城点点头,就道:“行。”
接下来,是顾苏城的回忆——
入夜之后,山中极为黑暗寂静。
顾苏城是个不怕黑暗的人,因为他的世界永远都是黑暗的。可这份寂静却让他很不安。
顾苏城想出声叫欧阳窃魂,往日里有什么问题时他也总习惯性地叫朋友帮忙,但这次不行了,顾苏城想起来欧阳窃魂现在正在空桑,距离漳州城有万里之遥。
他便轻叹一口气,随后沉声对周围的手下道:“你们注意点,这里的安静让我感觉很不好。”
“是,头儿。”一旁应话的手下抱拳道,同时顾苏城听到他的嘱咐正在车队里传递着,所有人都握紧了腰上的武器,对黑暗里的未知保持着更加的警惕。
顾苏城的耳朵听着夜中的声音,他听到虫儿啃食叶子的声音,他听到早春时节花儿生长的声音,还有风吹拂的声音。
这些声音就像世界的轻语,在他耳边向他诉说着黑暗世界之外美好的一切。可惜这份美好他永远也无法通过眼睛看到了,他能触摸到那些美好事物表面拥有的质感,可是却因为黑暗而变得充满讽刺感。
顾苏城心中莫名地充满了烦躁,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队伍的最前方,那两个拿着火把引路的人发出一声呻吟,同时周围传来一股极其难以察觉的香味。
“什么人?”顾苏城立刻从背后拿下那把弓,同时抽出一支竹箭。
镖队里的人此时已经陷入黑暗中,便都开始慌乱地互相呼唤询问起来,所以当顾苏城大叫着让所有人警戒时,他们都还在疑惑引路人发生了什么事,而黑暗中已传来有人靠近镖车的声音。
顾苏城暗骂了一声,手上第一支箭已经朝着黑暗中射了出去。
竹箭飞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黑暗中那人已经中了一箭。但令顾苏城没想到的是,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反而两三下就翻上车,似要对镖箱动手。
顾苏城又怎么会让对方得手,手上飞快地动作着,眼看着又是三发箭射出,每一发都极其精准,跟紧了车上人的动作瞄准其腿部。
可那人却全部躲开,只听到三发箭全部戳入了木头里,那人的轻功之好,竟然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风中传来那人搬动镖箱的声音。
他想干什么?
顾苏城心中疑惑,那箱子表面缠了三十道精钢制成的铁链,想要抢走这一镖,靠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花上半个时辰也肯定不行。难道他想直接砍断铁链?
笑话,能迅速砍断这些铁链的武器,这世上只有修仙者拥有,凡人怎么可能拥有?
顾苏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修仙者,在他的印象中,修仙的人对凡人的财宝根本不在乎,这荒山野岭的又哪来的修仙者?
可下一刻,顾苏城却听到一把刀在空气里被抽出的声音,同时,那把刀则砍在了镖箱的铁锁上!
“快拦住车上的人!”顾苏城顿时慌了,连声大吼着。这时候,车队中的人已经吵杂着重新点起了火把,此时黑暗不再是他们的掩护,而是他们追盗的障碍。
就在这时,顾苏城听到那刀砍在箱子上的声音极其奇怪,似乎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劈出一刀。他一边思索着什么刀才会有这种声音,一边却飞快地踩着周围手下的肩膀飞跃起来,手上不停地拉弓射箭,对着那劫镖的人不停射击着。
竹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在镖车上,却只发出插入木头的声音,似乎所有的箭都被那人用那极好的轻功全部躲开!
几息后,顾苏城便听到一道铁锁爆裂的声音。顾苏城知道那人已经得手,但此时他也已经很靠近镖箱,就忙伸手去抓车上的人。
车上的人并没有理睬顾苏城,而是抱起箱子里的东西就往人群外面跑。这时镖局的人有了火光,都发现了劫镖的人,便全都一股脑地围了上来。可惜顾苏城也在人群中央,守卫们手中拿着刀剑却不敢砍下去。
顾苏城听到那人已经向外飞窜,眼看着就要离开人群,就大骂道:“蠢货们!快砍他的腿,不能让他逃了!”
守卫们这才如梦初醒地纷纷对劫镖的人动手。
可惜一切都晚了。顾苏城是瞎子,看不到此时的情况,他只知道自己抓空了,那人似乎也被人群的进攻阻挡了片刻,怀中抱着的镖还中途跌在地上一次。
顾苏城此时已经没有其他的手段,他的箭都射空,轻功也不如那人,除了听天由命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想到镖没了之后大将军可能的愤怒,这种无力感让顾苏城心中的怒火达到了极点,他最恨的就是无力感,就是听天由命。瞎子做什么事都要听天由命,瞎子做什么都会被人另看一眼。若是今晚他不瞎,那些箭又怎么可能都射空?
不一会儿,人群追着那人的声音渐渐消失,镖车队中的人回来禀报镖已经丢了。顾苏城气得浑身发抖,只用力一拍手边的镖车,然后骂道:“都是废物!一群废物!我一个瞎子都能感觉到他来了,你们个个长了眼的人,怎么会发现不了一个大活人?镖没了?没了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