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花断云的内伤终于已经痊愈,他的扇子也终于涂好,这回再拿出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欧阳窃魂的确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在花断云疗伤涂扇的两个月内,没有人知道他躲在哪里,又干了什么,但当他出现在攀星楼花断云的房内时,花断云便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花断云没有收拾行囊,修仙的人不像凡人般繁琐,只要带着扇子和剑就能行走江湖了。
花断云看着房内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便拿起扇子平淡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欧阳窃魂拿起桌上的“愁面笑”,仔细闻了闻道:“自然是从窗子里进来的。我又不是这儿的主人,你何时见过贼从大门大摇大摆走进房子里?”
花断云走过去,从欧阳窃魂手中拿过那小罐子将其放回桌上,同时道:“你总提醒我你是个贼,是不是觉得我还需要对你保持警惕?”
欧阳窃魂就道:“不仅是我,你应该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但我,至少在顾苏城的事情解决前,我对你都不会有恶意。”
花断云微笑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可我却总觉得我对你的性格很了解。除非你爱说谎,否则我对你的话都深信不疑。”
欧阳窃魂戴着面具的脸盯着花断云看了很久,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有同感,可能是因为我们本质上比较像吧。不管你信不信,我甚至觉得我认识你的时间比认识顾苏城还久。”
花断云摇摇头,淡然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贼,而我却连一只鸟儿都不舍得伤害。我们怎么会是同一种人呢?”
说完,他已经展开扇子,背着剑施施然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光亮,因为是初秋,天空显得很蓝很高。花断云注意到在楼中待了两个月,这空桑山的景色已经面目全非,满山的树林都换了颜色。
花断云看向空桑最高处的卧云楼,看到下午金灿灿的阳光正洒在楼顶,碧瓦的釉层反射着光线,如同给整座楼重又刷了一层金漆。
这景色真是太美了。花断云闭上眼,尽情感受着空气中漂浮的那种初秋的安详和清新。
欧阳窃魂从楼内走出,对花断云道:“走吧,马在山下。你难道要等你的那些师傅朋友出来送你吗?”
花断云睁开眼,平静道:“门中两位此时正闭关,而空桑内也只有言小师姐和方师兄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如果他们不知道我离开,不来送也罢。”
欧阳窃魂的笑声从面具下面传来,他道:“你也真看得开,漳州离空桑可有万里之遥,骑马去也要两个月之久呐,只怕会让一些人记挂你。”
花断云就笑道:“你这么依依不舍地说话,还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个天下第一神偷吗?”
欧阳窃魂耸耸肩:“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想太多。”说完,他已经加快步伐向山下走去,似乎完全不想等花断云了。
花断云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这空桑的楼阁飞檐,便缓缓跟着欧阳窃魂一路离开。
此时的远处楼阁中,那矗立在金色阳光中的建筑群内,有一座楼阁和其他的都不同。不是造型不同,也不是它的位置不同,而是住在里面的人和所有其他人都不同。因为这个人,这座楼便活了过来,它便带着这个人的情感,带着这个人的无奈。
两个月未曾露面的言素一直站在止墨楼的窗前看着远处的攀星楼。当她看见花断云晃着扇子,精神饱满地从楼内走出时,她很久没笑的脸上才绽放出笑来。她很想下去送送花断云,可她是个性子倔强的人,剑会上的慌乱让她发现自己心中早已茁壮成长的情愫,可她又偏偏不肯相信自己会为一个人如此不堪。
她就只好默默躲在远处,和止墨楼一起看着远处倾慕的楼和楼内的人。
“你要走,竟然也不和我告别。”言素看着那个白色挺拔的身影渐渐离去,心中竟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遗憾来。她便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花断云和欧阳窃魂走到山下,看到两匹骏马正在山道边的竹林里吃草。花断云原本想去镇子里见见萧永卿,顺便道别,可想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若是见面只怕又要谈上大半天才能走人,就放弃了。
因此,花断云便上马跟着欧阳窃魂,一路往西北方的大道上疾驰而去。
【两个半月后】
花断云和欧阳窃魂驱马入漳州城。
十月朔后,刚收割完一年的粮食准备过冬的城里总很是热闹。花断云坐在马背上,能闻见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子吃饺子用的醋味。
他和欧阳窃魂虽是修仙者寒暑不侵,但在凡人的城内办事,就还要入乡随俗穿得像个凡人。因此在入城之前,他们俩身上也披了和空桑四个长老一样的斗篷,不过就是厚了些,长了些。
花断云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他们安详地生活,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年晋国和昊国一直在打仗一样。他便道:“晋国到底强盛,即便是战时,似乎对百姓的影响也不大。”
欧阳窃魂正带着斗笠用来遮住脸上的面具,他可不希望在见到顾苏城之前就先引起城中人的注意。他用腹语的低沉声音道:“这些只是表象罢了,你可曾见到街上有青年男人?”
花断云闻之仔细看了看街上,发现还真没有年青男人,看来这近两年的战争的确从各地都征召了不少年轻人。这些百姓看上去虽然热闹地准备着立冬的日子,但实际上却还在为丈夫或者儿子担心着。
其实历代的战争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了帝王的荣耀,就得让无辜的百姓用鲜血为其熔铸王座。
花断云叹道:“现在果然不同于古时了。我曾看过前朝甚至千年前的典籍,古时此日,天子有出郊迎冬之礼,并有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之制。那时候的王侯将相不会花太多心思在领土扩张上,百姓的日子过得也才安逸……”
欧阳窃魂用很不在意的语气道:“人心不过如此,贪得无厌罢了。你若是纠结这些,便总会看到更不好的地方,看这些百姓,如果我偷走他们的食物珠宝,他们同样会对邻居亲眷大打出手,帝王只是看得更远,玩的游戏更大。”
花断云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么想的话,又太悲观了。世上总还有些好事好人,生命本身就比生活更壮阔美好。”
欧阳窃魂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街头跑来跑去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后,他们在城内的驿站外停下。路上的时候,两人已飞鸽传书通知了顾苏城,现在顾苏城应该会在这驿站里迎接他们。
果不其然,当两人寄留了马匹走进招待馆的大厅时,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堂内等着。
“顾苏城!”欧阳窃魂一眼就认出了挚友的背影,便摘掉头上斗笠,先花断云几步走上前,同时握住了顾苏城的手欣喜道。
在旁边看着的花断云心中感叹顾苏城和欧阳窃魂的感情果然很好,一路上欧阳窃魂都很少笑,可这才一见顾苏城的面他就已经如此高兴。
顾苏城同样很高兴,自从上次从空桑回晋国之后,因为忙着镖局的事情,两人已经有一年半没见了。顾苏城毕竟不是修仙的,凡人寿命也不过百年不到,一年半是个很长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