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走出侯府,依然在想着这么一连串怪事,脚头子忍不住往药店走去。
苏庆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他认为这不是闲事,是奇事。
又见黄昏。
丰庆药铺门口的青石板被昏黄乏力的夕阳一照泛出一层暗青色。伙计余一德背对夕阳斜靠在药铺门口的柱子上,看到青石板上走来的苏庆老远就喊:“苏神医配药啊!”
苏庆真奇怪了,平时阴阳怪气的伙计怎么说变就变?
他放慢了脚步,走出一种疑惑。余一德嫌他慢了,肩膀离开了柱子,主动走近两步问:“配什么药?”
苏庆实在好奇,加快了步子,走到跟前说:“不配。”
苏庆算准他要说不配药来干嘛?可是真见鬼了,余一德说了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不配好,那我请你喝酒。”
苏庆由此断定他真的捡到了元宝,而且足斤足两,问:“发财了?”
余一德笑了,说:“请你喝酒一定要发财?”
苏庆说:“不发财会请我喝酒?”
余一德说:“你说对了,我没发财,而是失财了,所以我高兴。”
苏庆撞破头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狗屁理由?说:“失财了你高兴?要么是破财消了灾?”
余一德笑了,笑得很鬼,说:“还是苏神医算得准。”然后凑过头来,神神秘秘地说:“二姑要嫁人了。”
苏庆愣了一愣,然后也笑了,大笑。
二姑要嫁人,对余一德来说可以算失财,因为如果二姑嫁给余一德,这药铺早晚一天要姓余。
可是二姑嫁了人余一德又是有理由高兴的,二姑的存在,对余一德是一种精神压迫,只怕哪天董老板硬逼他成亲。
苏庆很为余一德高兴,说:“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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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市。麻辣马杂碎店。
余一德要了一份麻辣马肺,一大盆马杂碎,又加了一份青蒜炒马肝。酒是丰庆药铺浸的药酒,余一德带来的,烈性酒。
苏庆呷了一口酒,问:“嫁给谁家了?”
余一德居然玩起了幽默,说:“你猜!”
这怎么猜呢?苏庆随口一说:“总不会嫁到侯府吧?”
余一德哈哈一笑:“猜对了。”自管自地喝了一碗。
苏庆被弄糊涂了,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余一德说:“嫁给了崇国的侯府,你怎么会知道呢?”
这回苏庆真的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就如看到黑狗生了一窝狼崽似的,说:“崇侯府?崇岭那边的崇侯府?”
余一德说:“是的。马市人杂,自然有崇岭那边的人,给崇侯串线作媒的人有的是。”
苏庆点点头,端起酒碗喝了。药酒辣,又有点甜丝丝,好上口。他咂了咂嘴说:“这倒也是,但崇侯怎么也会有这种爱好,”他放下酒碗,空出手来在腰那儿横着比划了一下,说:“也喜欢矮女人?”
余一德说:“马市的消息传得快,矮脚女人能生已传得沸沸扬扬。崇侯虎还能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崇侯虎是个不服输的人,他岂能让西伯侯在生孩子方面独领风骚?知情人透露,崇侯听说了西伯侯生孩子的窍开,重在选材,所以他跟样学样了,到处觅“矮脚鸡婆”。
一个成功男人多子多孙的典型事例就放在了面前,怎么能让他不怦然心动呢?搞井搞渠搞不过你,难不成搞矮女人也搞不过?大是大非面前崇侯虎从不马虎。
崇侯虎一向开放。开放的意思就是包罗万象,其中包括接受各种极端事物。在不求最矮只求更矮的思想指导下,他毅然决然地要把二姑迎娶回府。
苏庆不懂得什么叫蝴蝶效应。他是个郎中,却知道传染的病例。
他叹了口气说:“一个人打喷嚏有时会引来一群人打喷嚏的,说来也不算奇怪。”
余一德鼻尖上沁着快乐的汗珠,笑得前仰后翻,手里的一块马肝也掉在了地上。他吃吃地说:“说不定…说不定崇国…崇国马上也要开出麻辣马杂碎店了。”
苏庆“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余一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罩住他,说:“不是你讲的吗,麻辣汤吃了会生孩子,你知道马市是个传消息很快的地方。”
苏庆一本正经地说:“嗯,而且还会多生男孩。”本来他想憋住不笑的,哪知道笑是憋不住的,往往越憋越想笑,终于把嘴里的马杂碎也笑喷了。
苏庆刚刚喝了碗烈性酒,辣口的烈酒让他心直口快了,大笑着说:“这家店…是我回龙山…亲戚开的,本想做点他们生意,无意中说了这话,不想…不想…哈哈哈哈。”
苏庆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世上有许多真话其实是酒话的汇总,许许多多的真实一直沉淀在酒瓮里,和酒一样寂寞。拍开泥封,真话见了光,世界才多了一份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