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每一件事都很稀松平常,譬如朝议稀松平常的进行,譬如我在朝议上稀松平常的打瞌睡,再譬如大臣们稀松平常的念叨冬天哪些辖地又冻死了几头牛羊。
正当我准备以睡回笼觉来结束这稀松平常的一天时,最不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报,八百里加急,大胤军队八十万,正急速向我境进发。”
正在伸懒腰的我,动作僵在了那里。
“什么?你再说一遍。”
探子的眉毛眼睛鼻子皱在一起,就差没哭出来了,“是,大汗。大胤军队八十万,正急速向我境进发。”
“消息可靠吗?”
“怕是错不了,狼居胥山瞭望台的弟兄们,亲眼见到了浩荡的大军,和大胤的军旗,”说及此,他的声音渐低,“如今各个部落的可汗应该都已收到了消息。”
我开始紧张的在帐内来回踱步,“向我境进发,前面的东胡已经灭了,摆明了是要来打我们呐。丫的你个大胤皇帝,大冬天的打什么仗,八十万,你当开奥运会呢!”
那探子仍旧跪在地上,一脸苦痛的望着我,像是把全部期望都倾注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他的眼神,只觉得脑仁发麻。
木兰走上前,靠在我耳旁说:“大胤的势力太过强大,勿吉此劫实在凶险。大汗,咱们能避则避吧。”
我衣袖一挥:“你也说了,大胤势力强大,咱们小小的勿吉族哪儿有和谈的资本。再者,八十万大军,那狗皇帝摆明是要吞了咱们的牛羊土地,以充实他大胤朝的国库,为他自己建庙立碑。”
“但是勿吉总还有其他的汗王......”木兰焦急的眼中透着怯懦,其实她的武功本不差,但额吉只让她做婢女,便是看准了她的胆小怕事。
重拳落案,我眼中光火:“但我们邑娄部不能弃上万子民的安危于不顾,勿吉亡了,还有邑娄吗?”
木兰低下头,紧握着腰间的短剑。
我继续踱着步子,“这么快已经到狼居胥山了,不出半月,必然攻进勿吉主营。如此起兵不义,当真是弱肉强食。”
“木兰。”我开始发号施令。
“奴婢在。”
“你带人,去各个部族那里放话,争取集结所有部族首领,午时后到靺鞨大会的会所,共商御敌之策。”
“是。”
“你,”我指着那个探子,“去召集一众文臣武将,就说大敌将至,朝议重开。”
只是过了今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听那些老头子聒噪,我站到案前,铺开了勿吉族的地图。
大好的山河,在我眼中,起了波澜......
午时,我打马到了靺鞨会所,意料之外的是,其余各部的可汗到得比我都要早,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在我进帐后,他们仿佛是商量好了一样,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的很想说,我吓得差点抱起了我的赤兔马。
高桑老头子资格最老,他首先发了话:“昌抑妹子啊”,等一下,公然叫我妹子,这些人还毫无惊讶之色,难道说......
“没错,大家伙儿都知道你是女儿身了。”高桑捋了捋胡须。
栾猗站在他的旁边,一言不发。
一旁肃慎大部的盖赫可汗也敲着二郎腿,接话道:“你瞒了我们这么些年,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好,这么快就把祸事引来了。”
啥,我把祸事引来?
“那个,诸位兄长,小弟我听不懂啊。”
“行了,你也别装了,”一旁女支部的佪裕可汗说,“我这些年也算跟大胤打了不少交道,”他站起身,一副老成的样子,实际也就二三十岁,登上汗位没几年,却在整个族群中小有地位,是主张团结御外的领头人。
“我在大胤朝派的耳目最多,因此这件事,我也算有点儿发言权,此番江弭御驾亲征可是不同以往啊。”
我问:“佪裕可汗,此话怎讲?”
“当年他攻打东胡,可谓用足了心思,前前后后拖了四五个月,生生把那挛羝冒顿搞糊涂了,才一刀结果了他。
冒顿生性多疑,而江弭更是个心肠狠辣的主,从打仗来讲,绝不做没把握的事。
而如今,他什么事儿都没搞明白,连咱们**儿多大地盘儿多宽都不晓得,就硬生生带了八十万大军气急暴跳的来攻我勿吉,昌抑可汗不觉得奇怪吗?”他虚着眼,绷着下颚,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
他摆明了是在说,这一切跟我有关系。
我有些不耐烦:“或许人家这三年来一直就在暗中探察我们的情况,就为了等这一天好一锅端了我们呢。”
盖赫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罢了,昌抑可汗硬要装糊涂,咱们也没办法。”
佪裕道,“刚接的密报,据说昌抑可汗给大胤皇帝,寄了封情书呐。”说完,他拂袖回了自己座位。
高桑又捋胡子:“昌抑妹子,可有此事啊?”
我听得一脸懵圈,抬眼去瞧栾猗,发现他依旧没有表情。
天哪,我很想找块壁来咚一咚,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世界了。
情书?
“呵呵,昌抑小弟我脑子不好使,各位大哥能不能把话再说清楚一点?”
佪裕白了我一眼,嗤笑道:“大家知道你爱男色,”说着他瞟了一眼栾猗,接着道“以前觉得新奇,以为你是断袖,现在真相大白了,知道你是女人。
可是这种事情,他大胤的皇帝不知道啊,你一纸‘山有木兮木有枝’寄过去,还画两朵梅花,人还以为你是在调戏他,正常男人哪儿受的了这个气!”
什么?等一下,梅花......山有木兮......
“那金牂煌!”
我立刻满屋子的找那金。
却发现他站在帐门口一把椅子后面,那里是我的视觉死角,难怪我进来这么久都没发现他。
我怒气上涌:“那金牂煌,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装出一副纤弱的样子:“昌抑可汗,我人微言轻的,您可别做了什么错事往我身上推啊。”
“好啊,就是你,拿了我的画,寄给大胤的狗皇帝,故意引来祸端。”
“昌抑可汗,我不过是个小小贝勒,几时开罪过你,你要这般嫁祸于我?”那金作势便要垂下银发抹起眼泪来,他穿了一件水蓝色素底袍子,衬得他身材颀长,毫无穿劲装时威风凛凛的样子。
别看这货平时撩妹撩得霸气侧露,装起女人来简直我见犹怜。
“你,小人!”他这副样子看得我几乎都不能用什么卑鄙龌龊来形容了。
“够了,”盖赫拍案而起,“昌抑,你也别想着怎么让别人背黑锅了,不是我们不念及同族情分,只是江弭要的人是你,只有把你交出去,才换得来我们一族平安。”
“来人啊,”他突然高喝,“把叶鲁昌抑绑了!”
“什么,你们傻了吗,”我一边挣扎着一边说,“就算他要的是我,也有可能会随时攻打勿吉啊?”
“放心,防御工事我们自会加紧,用不着你操心。”佪裕肃声道,“但是为了整个勿吉的安危,你不能留。带下去。”
我已经被绑好了上肢,“栾猗,栾猗......”我转过头想再看他一眼,想跟他解释。
可惜,一个士兵一把把我推出了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