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一天的风筝回到家时，沈华生累得一头栽倒在炕上。他能够帮助到陈晓玲，能够和子洋、张峰一起给他做风筝，并且今天还教会了她放风筝，真实地觉得日子过得充实快乐并且相当有成就感。他从未想过这个学习上的对手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想接近她，没想到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后，就特别地想帮助她。
“晚上吃鱼了！”妈妈一进门就喊。
“华生，去告诉你李大爷，晚上不要做饭了，让他们三口都过来一起吃鱼。”
沈华生高兴地从炕上跳下来，这是他最喜欢的差事儿了，又可以见到小慧了。
沈华生的爸爸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和老李喝上两盅。老李家的女儿比沈华生小一岁，叫李慧，大家都叫她小慧，小慧圆脸，长睫毛，微胖，像个布娃娃一样可爱。
小慧常来她家做客，一点也不见外，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沈华生把鱼肚子夹给小慧吃，总是担心她吃鱼会卡到，其实他也只比她大那么一岁而已。
老李对老沈说：“等今年小慧小学毕业我们就打算回农村，不在这干了，当年来这时以为做工总比种粮要好，赚得又多，但前两天咱们矿上又出了工伤，老张的手没了，成了残疾，我这心里就不打算再在井下卖命了。”
老沈停了手中的筷子想了想说：“那你家小慧回农村，以后读书什么的都会受影响吧，总没镇里好。”
“女孩子，读不读的有什么，她要想读，农村也有学校，就让她再上几年。”
老李喝了口酒，吧嗒吧嗒嘴说：“这酒够烈！”
小慧听到爸爸说到此处时，两眼汪汪地看了一眼沈华生，然后说：“叔叔、婶婶、华生哥，我饱了，我先去院子里了。”
沈华生早已胡乱地把泡了鱼汤的米饭扒拉到嘴里，跟着小慧去了小院。
沈华生家的小院不大，地上不像别人家是土地，而是铺上了红砖，只有窗下一角留下一块空地种花，沈华生的妈妈喜欢花，每到夏秋之季，这块小花园就会姹紫嫣红，香气扑鼻。而小慧最喜欢的是他家的大朵娇艳的地瓜花，她说这地瓜花美如牡丹花，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地瓜花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天竺牡丹，她每年都要站在地瓜花前照相，洗照片时总要洗两张，送沈华生一张，自己一张。此时各种花的种子已埋在土里，不出几天就能探出头来了。
小慧蹲在小花园旁边，似乎在寻找有没有发了芽的小苗。她见沈华生也跟了出来，便站起身来看着他。
“小慧，你爸说的是真的吗？”沈华生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说。他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走。”强忍住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掉进了空荡荡的小花园里。
“小慧，你别哭，你别哭……”他此时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决定不了。
沉默许久后，他对小慧说：“没事的，小慧，回到农村你也要继续学习，我们一起努力考同一所大学，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然后毕业工作。”
“然后呢？”她的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被风吹落。
她在等沈华生什么承诺吗？
“然后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还做——邻居。”
当沈华生说“还做邻居”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时别家的小孩子胡乱说小慧是沈华生的媳妇时，他的内心都会美滋滋的，他几天见不着小慧就会很想她，然后小慧也总会在他想她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来他家问题或是送些吃的，那也许就是心有灵犀吧。
面对面站着的小慧只重复了两个字——邻居。
那天晚上，无月无星，风卷着雨夜袭丹尘镇，沈华生的心被风刮得乱糟糟的，被雨敲得隐隐作痛，他白天和小慧说的那些话能实现吗？他多想重新再说一遍，即使不说要娶她，至少也应该告诉她，真的很喜欢她，不是吗？他闭上眼，全是小慧睫毛上挂着泪珠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