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歧成一个大字型慵懒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今天的比赛,他外表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是耗尽心神。尤其是在唐晋诚发狂之后猛攻的那段时间,陆歧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受到巨大威胁。他心里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打成重伤甚至打死,虽然在急中生智之下想到了逃脱的办法,退得潇洒,但背上却早已是一身冷汗。
而陆歧打小就有个毛病,一旦体力衰竭,体表温度虽仍是正常,却会感觉全身发烫,在感到乏力的同时,大脑皮层偏偏又会处于高度活跃状态,思路异常清晰。陆歧不喜欢这种身体软弱的感觉,所以一直以来做事情都是云淡风轻,不会拼尽全力。“今天情况有所不同啊。”陆歧微闭着双眼像往常一般放松身体,思考着和唐晋诚的较量。
毫无疑问,唐晋诚内功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尚武心经》第五层,这在整个唐门第三代里面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吧。只是,按照书上所教的继续练下去,就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吗?嗜血好杀,只知道求胜,这样不是成了杀人机器了吗?尚武两字不应该单纯这样理解,武学之道更不应该如此,只有战场上才需要这样的人屠。再说了,唐晋航也已经练完了《尚武心经》,他是不是在极端求胜的情况下也会失去自我,丧失理智呢?
想了一会,陆歧只觉得肺腑内脏之间烧得难受,他起身下床准备喝点水。一大杯水下肚,陆歧心情略微平静了一些,唐晋航应该比自己还先打完吧,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吃午饭回来了才对,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
说曹操,曹操就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廉广冲进了宿舍。“廉广,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陆歧有点不解,张廉广向来是沉稳的。
“不好了,陆歧!晋航被李预给打伤了。他现在正躺在病床上,问你怎么还没来。”张廉广神情慌张,语气急促。
“什么?晋航受伤了?走,带我去看看。”陆歧很是吃惊,虽然自己身体也还未复原,但陆歧明显更为关心唐晋航的伤势。
两人在路上飞快地奔走着,陆歧只能勉强跟上脚步,他还是不太相信唐晋航会被打败,求证道:“廉广,晋航是打输了吗?”
张廉广回答道:“没有,赢倒是赢了。只是晋航的右手手臂被对方打折,伤势不轻!”陆歧当下不再多言,决定等到了医务室再当面问唐晋航。
唐晋航坐在病床上,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和来看望他的朋友聊着天,若不是右手上缠着的厚厚绷带,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伤员。只是他虽礼貌性地回复着大家的问候,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外,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而当他看到陆歧出现的时候,终于眼前一亮,朝着陆歧会心一笑。
陆歧强打精神,走到唐晋航身前,轻轻地锤了锤唐晋航的肩膀,说道:“臭小子,你也会受伤吗?这可打破了你在我心中的不败神话了!”
唐晋航笑道:“哪有什么不败神话?而且我可是打赢了,只是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你小子打完就潇洒地跑了,也不过来替我加油,我这伤势你至少要付一半的责任!”
陆歧笑了起来,问道:“怎么样,躺病床的感觉不好吧?你也就是右手受伤了,脚没事吧?我带你出去溜达一圈,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如何?”说罢,陆歧朝唐晋航眨了眨右眼。
唐晋航知道陆歧是嫌这里说话不方便,于是欣然应道:“好啊,我也觉得这里挺闷的,出去走走蛮好!”然后朝着其他人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各位,晋航只是小伤,承蒙你们的看望和关心了。现在已到吃饭时间,各位先行吃饭休息吧!”说罢和陆歧两人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医护室的花园散步。
唐晋航走得比较快,陆歧脚下发软跟不上他的节奏。走到一半,唐晋航发现陆歧落到了后面,奇怪地问道:“陆歧,你今天是怎么了?受伤的是我吧?”
陆歧慢慢地走上前,右手搭在唐晋航的肩膀上,左手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石凳,虚弱地说道:“晋航,我现在很累,我们坐下谈吧!”
唐晋航搀着陆歧走过去坐了下来,问道:“你是在和唐晋诚的比试中受了内伤吗?我听他们讲,唐晋诚都没打到你,你退得挺潇洒的啊!”
陆歧摇了摇头说道:“他是没有打到我,但我为了逃脱他的攻势,体力、内力消耗过于巨大,现在身体使不上劲。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了。”
唐晋航左手搭着陆歧的额头,试探着他有没有发烧,然后说道:“体温倒是正常。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都快过年了,要以一个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的一年啊!”
陆歧点了点头,问道:“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的很。对了,你今天的比试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唐晋航神色有点尴尬,苦笑着说:“还不是我自己作死。李预外家功夫确实很强,我估计他要么就是出生武术世家要么就是得遇外家名师,否则这一身功夫难以解释。本来以他的功夫原也不至于分到丙班,只是他当时考试竟然交了白卷,后来托了多方关系才勉强进神机营的。不过他虽然强,我也不至于怕他,从一开始我就掌控着场上的节奏。但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所以基本上是防守为主,诱使他疯狂地进攻。后面他打得兴起了,我又想着和他对刚一波,看看我自己的外家硬功到了什么层次。”
“然后你的右手就被打骨折了,是吧?”陆歧白了唐晋航一眼,手扶额头,背靠着后面的大树闭目养神。
唐晋航倒显得比较兴奋,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硬桥硬马的对拼战,感觉确实很刺激。所以就算右手被打骨折,我也是没有遗憾了。而且那小子比我更惨,肋骨至少断了得五根,估计要在重症室躺半个月以上了。我现在虽然只有左手能活动,但凭借剑法应该还是能够战胜唐晋诚夺冠的。”唐晋航言语间很是自信。
陆歧没有评论唐晋航的话,只是问道:“晋航,你练习《尚武心经》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唐晋航神色有点紧张,随即又恢复正常,他刚想说话,陆歧打断了他,接着说道:“今天唐晋诚和我交手的时候,用的就是心经第四层和第五层的内功、招式。坦白说,我今天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唐晋诚绝对不只是想打败我,他是一心想杀死我!我能很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杀气。”陆歧说着说着,神色有点激动,声音也慢慢地大了起来:“唐晋诚虽然为人骄横,但内心并不坏,这点和他弟弟唐晋勤不一样。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不同寻常,你知道原因的,是吧?”
唐晋航叹了口气,答道:“陆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当时练的时候也发现了这点,只是在我爷爷的帮助下纠正了过来。但我爷爷严令禁止我问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也不知道原因。在给你书之前,我郑重地提醒过你,如果遇到疑惑的地方,先停一停,和我商量一下。但看来你并没有听我的,却在比赛后来指责我!”唐晋航情绪也有点失控。
陆歧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唐晋诚,诚恳地说道:“晋航,这件事我处理得不好,是我的不对,你先别生气。我那天晚上就发现了心经从第四部开始便有点不对劲了,但我觉得大战在即,还是晚几天和你再商量比较好。我也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教材难道不会让我们误入歧途吗?”
唐晋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歧的问题,他无奈地拍了拍额头,对陆歧说道:“这件事我们俩暂时不要声张。你这几天只管安心静养,不要想太多了。到正月初五那天,我会派人来接你到我家住几天,我和我爷爷说过你,他对你也挺感兴趣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请教他老人家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歧也不好再追问唐晋航,身为朋友,他总得设身处地替对方想想。陆歧正准备起身,突然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赶紧用手搭着唐晋航才没倒下。唐晋航眉头一皱,关切地问道:“陆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护室找人看看?”
陆歧轻推了唐晋航一把,故意责怪道:“你把我当成女人了吗?我有那么弱不禁风?没事,我休息几天就好了。实在不行,我年后再来医护室诊断也来得及。”
唐晋航知道陆歧是个犟脾气,也不勉强他,只是左手有意无意在搀扶着陆歧。
陆歧有点感动,说道:“晋航,明天的比赛你不要去了,我们放弃吧!”
唐晋航闻言有点不解,说道:“陆歧,你为什么要我放弃呢?你前几天不是还要我一直打下去证明自己吗?你觉得我打不过他?”
陆歧道:“晋航,我不是觉得你打不过他。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你若没受伤自然应该全力一战,证明自己的实力。现在你右手骨折,全校皆知,明天你打赢,对方颜面将荡然无存,你和他毕竟都是宗家兄弟,以后恐怕不好相处。另外,我今天和唐晋诚打的时候,用了《尚武心经》第三部里面的内功和招式,他应该有所察觉,这次过年回去你们免不了有一番争吵。现在你放弃明天的比赛给他个面子,过年的时候在长辈面前他也不至于太过分,那么事情就会有缓和的余地了。”
唐晋航良久没有说话,陆歧又劝道:“晋航,风物长宜放眼量啊!”
唐晋航说道:“问题是我自愿放弃,唐晋诚也未必领情,他会认为我是因受伤而认怂的。”
陆歧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问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晋航,明天下午你们宗家子弟会一起回去过年吧?
”唐晋航回答道:“是一起回去,家族会派遣车队来接我们。”
陆歧说:“这样就有办法了。你们明天晚上肯定会在驿馆留宿,到时候你找个机会把唐晋诚单独叫出来,露一手给他看看,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再把你为什么退赛的原因和他解释清楚。你看这样可以不?”
唐晋航叹了一口气,说道:“陆歧,我总是说不过你。”
陆歧笑道:“你不是说不过我,你是说不过理。”唐晋航也笑了,他知道陆歧说得有道理,有所得必有所失,凡事有舍才有得。
谈话完毕之后,陆歧去医护室看望了杨盛和夏谋远,他们两个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医生说后天就能出院,陆歧很为他们高兴。寒暄几句后,陆歧去了重症室看望周恒,周恒已经清醒过来一段时间了,他问了陆歧关于武试的情况,陆歧一一告知,周恒不断地恭喜着陆歧。陆歧让周恒好好养伤,过年这几天大家会来陪他的。从周恒那里出来后,陆歧匆忙在食堂吃了午饭便回宿舍睡觉休息,他感觉自己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而就在当天下午,唐晋航依陆歧所言,在医护室开了受伤证明,然后写了一封退赛申请,再把申请书连同受伤证明递交给了学校,学校领导经过商议之后也同意了唐晋航的退赛请求。当天吃晚餐的时候,唐晋航退赛的消息便在食堂广场公布了。全校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公认的全校第一高手唐晋航竟然就这样主动退赛,很多想一览其风采的人都极为失望。
但无论如何,轰轰烈烈的期末武试已经提前结束了,而新的一年也将马上到来!